”锦娘喝了口茶,说得缓慢。
“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顺利地传递消息,这还不算英勇之举吗?”阿英钦佩地说。
锦娘却摇了摇头,她道:“没有人是为了当英雄而这么做的。当时,魔祟席卷了整个朔州,大量兵力集中在太白城,却迟迟不肯出兵,一直拖到扶风城彻底沦陷后,我们得知,以太白城的兵力,夺回扶风城几乎不可能。也就是说,我们,被放弃了。
“消息传来,本就绝望的人心彻底乱了。有些等到极限的人甚至选择了自尽,省得来日折辱在叛军之手。但也有人提议,不如拼死去刺杀叛军的首领,一旦叛军群龙无首,太白城必会趁机出兵。“叛军虽谨慎,却十分好色,那群男人一致认为,派一位女子去刺杀,胜算更大。又或者说,即使刺杀不成功,死掉一个女人,也算不上是损失。”
阿英问:“那个女人,就是苏锦添吗?”
“不,起初选中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
锦娘摇头,语气嘲讽。
“那个孩子才十四岁,那群男人却要将她推入虎口。这其中本没有苏锦添什么事,但她一想到这孩子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年纪,心中实在不忍,便主动顶替了她。苏锦添那时已经三十多了,男人们起初嫌她不够美,并不同意。但好在她会涂脂抹粉,还将脸上的伤疤描成了一朵红花。成熟丰满的女人比瘦巴巴的小女孩更对叛军的胃口,她最终果真被献给了首领。
“临走之前,苏锦添料想自己此行必定有去无回,将女儿托付给了邻居婆婆,交代了后事。那天,她的女儿一直在哭,求娘不要去。可她连哭都不敢哭,怕妆花了眼睛红了,被看出破绽来。只能坐在轿子里死死咬着手帕,一路被叛军抬进首领的府邸。她试图刺杀首领,但失败了,叛军将她杀了后扔进了城外的河里。她连死,也不能死在自己的家中。
“不过,她早知会有此结局,早在那首领的酒中下了毒,自己也喝了下去。她的匕首没能刺中那首领,那杯毒酒却还是被喝了下去。她这条命,也不能说是全然没有价值的。”
阿英泫然欲泣,感动地说:“这位苏娘真是位烈女子,她为大祁做了这么多,百姓们都该记住她才是。”
锦娘看着沉在杯底的茶叶,幽幽道:“大祁么。她那时想不到大祁,她只想到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女儿。扶风城的男人,只要是还能站起来的,都去参了军。苏锦添的丈夫虽断了左臂,却也被送上了前线,死在了战场上。这不要紧,她死了也不要紧,但是女儿得活下去,后代的人还得活下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不知何时,一个黑衣男人站在了窗边,锦娘抬头看过去,他便立刻躲到了一边。烟雨朦胧,但锦娘还是看见了他领口的金线和散乱的白发。
她猜,刚才说这些这些,郭盟全都听见了。
可她不愿深究了,郭盟老了,她没有兴致同他计较过往。
阿英垂着头,似乎没想到这个故事如此曲折。
她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锦娘先一步说:“夫人,奴婢不知道你为何对苏锦添如此感兴趣,但在我看来,她的一生多的是无可选择,而非热血肝胆。若只钦佩她英勇却看不到她的胆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锦娘……”阿英愣愣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端起茶壶:“茶凉了,我去换一壶。”
·
风夕回到东宫,将苏锦添所言逐字逐句地告诉了荆南棘。
荆南棘手上本碰了杯茶,听他说完,茶早已凉透,她叹了口气,再喝不下去。
她长叹一声,万分感慨:“我竟没想到,苏锦添原来是这样死去的。身如草芥,却有为肩扛万民的意志。她配得上庙宇供奉,配得上万人称颂。”
风夕道:“明日,就是第三天了。”
再拖下去,苏锦添明日就会魂飞魄散。
荆南棘原先觉得生死有命,苏锦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