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做不到。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遗容,在想,就这么死了?
死了?
是否她其实更想见见她远在军队的弟弟,或者曾经和她短暂浪漫恩爱的丈夫,或者她更希望看到四岁时候的我,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机会去问她了。
我根本哭不出来,但是我知道我自己很难过。
我说:“我是个混血。”
汤姆转过头看我。
然后我告诉了她的一生,因为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伊莎贝尔的短暂一生,那太可悲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我在今天才有叙述的冲动,我并非是个多话的人。
“她的祖上是个王室家族里的仆人,法国革命之后,她的祖上抢走了王宫里的珠宝,私藏起来,打算等风平浪静的时候销赃卖掉,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或者没有胆量,直到我母亲偷偷戴上珠宝,穿上租来的裙子,混入了一个高档的夜宴。我爸妈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以为她是个有地位的小姐,她那时想要勾搭成为一个有钱人的情人,自然看不上我父亲,但是我父亲像是热烈爱上她,用了点迷情剂把人弄到手。”
“他们就这样一直生活了五年,后来有一天,药断了,我妈妈清醒了过来。”
“她发脾气了,崩溃了,逃走了?”汤姆像是来了兴趣,低声问道。
“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我敢肯定,她从我平时露出的奇怪举措知道了点什么,她的胆子非常大,很包容我的不寻常,认为我父亲还在迷恋她,哪怕他知道她身上的珠宝首饰都是假的,他也要她。所以她趁着没钱之前变卖了所有的一切,带着我去投奔了父亲。”
汤姆露出了了然的表情:“那可真是不幸。”
“没错,他是个挺懦弱的人,哪怕疯狂一时,和一个麻瓜结合是他一生最勇敢的事情,但是在家族的地盘里,他根本不会保护一个不害怕巫师的麻瓜女人。他搅乱了我母亲的记忆,狠心将她抛弃,后来把自己的生活也给搞乱,好像他避免见到我,就能避免为此羞愧一样。”
“他知道你母亲的去世吗?”
我摇摇头:“他现在不是我记忆中的父亲了,他的堕落和自我放纵已经使得他面目全非,我怀疑他是个酒瓶成精,而不是我的父亲。”
“我不会告诉他关于母亲的死,也不会告诉他我曾在一年级就找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我没有用他的一分钱,所以我的母亲后来的日子也跟他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这就是你打工的原因?”
“哦,原先可不是,后来是了。”
“那他可真可怜。”他说。
我耸肩,他才不是呢,他喝酒的时候大醉酩酊或者载歌载舞,赌博的时候耳红面赤到激动狂热,找钱的时候手脚灵活,嗅觉敏锐。他快活着呢,反正他的家族不会放弃他,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然后接济一下,他住着大房子,有人照顾,他才不可怜呢。
“我不奢求他的忏悔和弥补,他在我眼里,他其实就和路过的行人一样,和骤变的英国天气一样,或许会让人提及,但是,他从不会在别人的心上多留片刻。我并不觉得他能得到宽恕,我有时候挺恨他,但是我觉得我没必要为此耗费精力和时间,他已经得到了惩罚,我会毕业后远离他,跑得远远的,他不在乎更好,我也不在乎他关心不关心我。也许你会说我没心没肺,但是我觉得有时候,人需要果断点,有些人不值得,有些人值得。我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以为你会替你母亲报仇。”
“报仇?她生前可以接纳他,哪怕迷情剂的作用完全消失后,她也没有改变前往伦敦的打算,她告诉我人生之中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光是靠爱情才在一起,那才是可笑的呢,当时我父亲英俊高大,体贴人,爱护她,她早就反而爱上了他呢,我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选择错了而已,但是人生就是这样,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他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