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个彻底。因要便与观察伤口,药庐主人许成玉建议裴雁晚今晚歇在药庐。
周照离开时问过徒女明日想吃什么,又叮嘱了一些琐事,才缓缓远去。至于江允,从他进门起,就没和裴雁晚说过几句话,毕竟周照在这里,贴心话难以宣之于口。加之探望庄主的女女男男络绎不绝,他更难寻到机会。
许成玉禁止伤患之外的人留在药庐过夜,江允极不情愿地回到竹烟居去。
当夜细雨纷纷,江允被噩梦缠上。
他从尸山血海里挖出气息奄奄的爱人,一步步背着她走下山。所幸她保住了一条命,日渐好转,却不知这只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扑通一声,江允从梦里惊醒,惊慌失措地打翻了床头的烛台。惨白的月色映入眼帘,而身侧空空荡荡,心里残存着噩梦的余温,他急切地唤了几声“雁晚”,就在他几乎以为噩梦成真,即将陷入崩溃绝望时,终于意识到那只是个梦而已。
……梦?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
药庐。
裴雁晚的睡相四仰八叉,梦境正酣甜时,她翻了个身,骤觉胸口一沉,有什么热乎乎的重物扑了过来。
半梦半醒间,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水……要喝水……”
江允来得匆忙,头发未束,连两只鞋子都左右穿反。他踩着左右颠倒的鞋,给裴雁晚倒来一杯水。
畅快地喝完茶水后,迷迷糊糊的裴雁晚彻底清醒,她诧异地“啊”了一声,将水杯一扔,捧着江允的脸面露喜色:“小允!半夜三更的你怎么来了!”
裴雁晚笑得灿烂,江允亦宽心几分。他的面庞由裴雁晚一寸寸捂热,胸腔里跃动的心脏:“我做噩梦了,睡不着……”
“什么噩梦?”言语间,裴雁晚瞥了眼洒满月华的窗台,蓦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夜间药庐上锁,你如何进来的?”
“……翻墙啊,”江允心虚地指了指窗户,“再翻窗。”
裴雁晚哑口无言,犹记得第一次教江允翻墙的时候,江允骇然抗拒道:“这像什么样啊?太胡闹了。”
大概所有标榜自己从不胡闹的人最后都会打破原则。
裴雁晚未多置评,而是认认真真地观察着情郎:“让我看看,我离开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嗯,好像没怎么长胖啊?”
江允心不在焉,不许她到处乱摸。他捏住裴雁晚的手掌,按着自己的面颊轻轻摩挲:“姐姐,我心里发怵,我很害怕。我梦见你……睡过去,醒不过来了。”
望着他惨白的面色,裴雁晚问道:“你不相信我吗?我总能化险为夷的。”
她平日里的自信无比耀眼,令人艳羡,今夜的自信却胜过刀刃,在江允心尖挑开一道血口。江允急促地抽了两口气,厉声呵止:“裴雁晚,不要这么自信。刀剑无眼,人心险恶,谁说得准生死!”
生死寿数最为难测,幸者刀口舔血尚能活命,不幸者喝口水都能噎着。
裴雁晚暂时收敛锋芒锐气,笑着拍了拍江允的肩膀:“好啦,少想些晦气的事。既然你来了,我们来赏月啊。”
窗外月色溶溶,婵娟静谧如梦。床恰好挨窗支着,裴雁晚只一伸腿转身,上半身便趴在了窗沿,长发柔顺地垂坠着,映衬月华。
江允抿唇,与她趴在了一起:“我千辛万苦翻墙又翻窗,你半点不在乎。”
裴雁晚为他的委屈而发笑,这笑容没有温度,冰凉似水。
她伤在腹部与手臂,稍有不慎就是一死,而她每每一动,这两处的伤口都牵动全身,提醒着她人生在世的风险:“我要怎么做才显得在乎?对月发誓,此生绝不死于非命吗?”
“那你发,你现在就发。”江允一下子凑到裴雁晚跟前,与她贴近额头。
额头的温度细细蔓延,江允默了默,突然呢喃道:“……好想抱抱你啊。”他边说着,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