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中途遇到了那个县尉的手下,他们想打探县尉和严光的下落,于是进城后,那男人就离开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他穿着一身伙计的衣裳过来找了丫鬟,我当时正在装睡,和一群流民挤在一起,听到他悄声说‘事情败露了,’余下的我听不太清,不过两日后茶宴居设了百善宴,那丫鬟带着我过去,好像在打探什么。”
邵兰亭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楚映棠的马车,他们混在流民中,却因语言不通,不敢贸然说话,丫鬟总是拉着他蹲在小巷里,捂着他的嘴,不许他开口。
大部分时候,他都被她用迷药迷晕,睡在她怀里,在旁人眼中,不亚于一对母子。
那日县尉手下没有过来送迷药,邵兰亭提前醒了,于是闭着眼继续假装,却听见隔壁茶宴居的老板过来送菜的声音,他偷偷睁开眼,便看到了映棠身边的韩霁。
在县尉府逃出被抓回时,他在张宅门口见过那张脸,是官府的人。
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能抓严光和县尉的人,必然是好人。
所以他眯着眼扭头,见那丫鬟去拿吃食,当即起身撒开腿往巷子外跑,因长久被迷药所累,跑出巷子时只觉得头昏眼花,奋力奔上前时,刚好抓住了映棠的裙摆。
邵兰亭略含歉意地冲门边的映棠笑笑,“我弄脏了姐姐的裙子,你却送了我糕点。”
映棠摆头说没事,“当时那样好的机会,问你为何不说呢?”
邵兰亭道:“因为那人回来了,县尉的手下,他在暗处向我打招呼,用一把弩箭对着我,你大约没察觉,他身边有好多人,我猜我当时若是说出了口,便无命活到今日。”
韩霁听到这里,欲言又止,却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小年岁,能做到这般,也很不错了,”他其实察觉了,那日带了一队迟沂的人马,在茶宴居外发现了赵涪的人,只是他们不敢跟的太近,韩霁依照计划将人引出城,并派了方元引诱,对方误以为韩霁的目的地在于金安寺,实际韩霁转道将映棠送去了岳雾山,令对方自投罗网。
“后来呢?”映棠问。
“丫鬟将我带回了巷子,我担心她要下手害我,这时候县尉的手下也赶了过来,我便说是丫鬟让我这么做的,她想叛离,趁着他二人纠缠,就喊道分糕点,流民们听出我们并非来自南境,于是也围了上来,我从他们腋下挤出去,在横桥下的水里泡了半日,才赶逃出来,只是我不敢再回茶宴居了,后面找不到机会。”
兜兜转转下,邵兰亭听闻知州被抓,混到人群中去打探,他学着路边跟随父母做活的小姑娘给自己挽头发,抹黑脸到处打探,在接连几日都只看到一个男人出来主持百善宴时,忍不住上去问了一句,才知道映棠他们早已离开了寿州。
陆鹤上楼来了,他方才去厨房拿粥,听到映棠派人催他,于是乎捡了碗现成的汤饼端上来。
映棠转头轻声问道:“先吃点汤饼缓缓胃,”她接了托盘过来,让陆鹤守在门口,要邵兰亭歇一歇。
“前因后果我们大致也了解了,余下的你都不必担心,你没有路引,想必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再说下去嗓子该受不了了,”映棠听得出他的嗓音已经越来越沙哑了。
邵兰亭捧着那碗面,听到有人关切的声音,低手咬了两口,便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亲人离世,贼人胁迫,自己每次逃亡的时候,都存了必死的心态,心想要不就寻条河跳进去,也好随了家人,想来地府里定能团圆。
然而他又不甘心,曾经也是衣食无忧的官家子弟,如今流落街头,一路摸爬滚打的过来,午夜梦回里都是亲人冤魂的痛鸣,父亲总说人世险恶,他却越来越想活下去。
邵兰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懈下来,渐渐地泣不成声,他埋头俯在碗里,咬着一根汤饼,随泪滴混进汤里。
映棠上前拍着他的背,不知该从何劝起,只能任由他自行消解,于是扭头看向韩霁,“得想办法将他送到迟大人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