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日日往朝云殿来,千扬简直觉得度日如年。
他真的好麻烦啊......原先漠不关心,两个人形同陌路,所以千扬没瞧出来,这位小皇帝挑剔、娇贵,且粘人,非得她时时杵在眼睛里,才肯乖乖消停。
同他在一块儿,千扬总想起小时候街坊里一只大黄狗。大黄狗圆头圆脑的,滴溜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瞅着你,真是无限惹人怜爱。千扬没忍住,逗大黄狗玩过两回,又寻摸来一块大棒骨喂它。
谁知道打那儿之后,大黄狗就认上了她,隔老远闻到气味,就和支箭似的,冲她身上扑,左蹭右蹭伸舌头舔脸,热情得一塌糊涂。还一定要跟着她着回家,一日见不着,就在墙根儿下汪汪地吠,那份依恋,简直叫人于心不忍,寝食难安。
虽然这话不恭谨,可千扬觉得官家就像那只大黄狗。
好容易借口更衣从殿内出来,西兰在门前探头探脑,千扬松了松筋骨,偏头对她抱怨,“官家他是不是打小缺人疼呀?心里头有个窟窿,即便当了皇帝,那窟窿也没法填上。”
西兰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还真有可能,“帝王家尊贵无极,却也规矩大,母子间碍于规矩礼数不能相亲,锦衣玉食却少人疼爱——您只瞧官家而今同太后的关系,便能想见个大概了。所以您要说官家幼时缺少亲娘疼爱,多半差不离。”
“即便太后不在身边,奶娘、傅母、女使还会少吗?”千扬不以为然,“身边人谁不是挖空了心思看顾他,哪至于这样。”
西兰摇摇头,“伺候的人再多,肯定也没法同亲生母亲相提并论。小时候没亲妈看顾,一辈子都会有个缺憾,性情上也多少会显出点儿来。”
千扬说:“我也打小没亲妈看顾,”侧头遥遥向内殿一瞥,“可也没这样讨人嫌吧。”
西兰冲她笑,轻声凑趣儿,“您不一样。您亲爸一个顶俩,既当爹又当妈......即便还剩着一点儿遗憾,后来也叫先帝给填补啦。”
大约是因为时间久了,再提起来也不觉得多么心痛,只是心里头空落落的,尤其是日日瞧着官家伏案理政的时候。
其实论五官样貌,官家同先帝并不十分像,可他无甚情绪、平心静气起来,却足足承袭了先帝散淡的神韵。
恍惚间,仿佛下一刻便会抬起头来朝她恬然一笑,“说过多少回了,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便坐着,想做什么都行,朕有手有脚,不消你伺候。”
她是怎么答的呢?一日日自我挣扎,却抗争不过,只能眼睁睁朝那深渊般的亲密中深陷下去,“您忙您的,奴婢愿意站在这里。”
“听话,”他和悦地朝她笑,指一指窗下的坐榻,“你坐着,朕一抬眼就能瞧见你。”
她赧然应下,依言坐下来,却并不觉轻松,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他见了无奈摇头,特意起身走过来,安抚似的握住她的手,又引她去看榻桌的棋盘,“若有闲心,就替朕瞧瞧这残局,是昨日苏翰林陪朕下的。昨日棋到中盘,朕瞧着态势不好,便耍了个赖,推说天色不早后日再续。可苏翰林走后,朕琢磨了好一阵,仍没琢磨出破局之法——你来替朕想想。”
她微感窘迫,“奴婢的棋,是您手把手教的,奴婢有几斤几两,您心中最有数,哪里能够破您都破不了的局?”
他温言道未必,“有时候就是旁观者清,你心无旁骛,没钻到输赢的计较中去,便比朕要强上许多了。”
确实是旁观者清。后来回想起来,反能忆起许多身在其中时忽略的细枝末节,零零散散拼凑在一处,竟凑出一些平平淡淡的温情。
回忆无边无际,正出神,冷不防有人喊她的名字,一道狐疑的声音将她从过往里拉出来,“你在笑什么?”
看此刻官家拧着眉头,眼神里跃动着少年人的气魄,目不转睛盯住她,有溢于言表的锋芒。
千扬随口说没笑什么,又侧头去瞧西洋钟,“快到晚膳的钟点了,官家若是阅完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