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扯断的流苏散成纷乱的丝线,寒风一吹便飞快地从他的掌心中四下逃脱,只剩一枚原本用来固定流苏的大玉珠因为太重而被迫留下。
明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要去帮忙,可当他看向湖面时突然反应过来凌瓷骨坠湖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眼圈再次红了,他没有过多纠结,趁着这个时机,转身、跳跃、翻墙,立在墙头深深地回望向那片湖面,最后攥紧手掌决绝地纵身一跃,向着都城门口飞奔……
“对不住,等我见过母亲,拿命与你赔罪!”
都城门外临时搭建的刑台上,绑缚着一个年轻女人——
素衣、赤足,黑发披散。
台下人声鼎沸,百姓们呼天抢地指着她叫骂,极尽毒怨侮辱之语。即便是目不识丁的乞丐流浪汉,吐不出什么有水准的诅咒,也要往前凑上一凑,酝酿出满腔豪情、义愤填膺地狠啐一口:“呸!不要脸的细作!”
女人对台下的群情激奋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抬头仰视着天空,可惜天气阴沉,没有她想看的青天朗日。
直到行刑官高呼:“午时三刻已到,开始行刑!”
底下才骤然安静。
大家激动地注视着刽子手拿着行刑的工具一步步朝着女人走近,眼神由怨愤逐渐向好奇转变——
毕竟,大部分人活一辈子都没见过“凌迟”究竟是什么样子。
行刑之初,每过一刀底下都有人兴奋高呼,他们期待着那罪有应得的女细作能痛呼、求饶、凄厉惨叫……
可那女人眼神空洞,不动不摇、不哭不闹,连挣扎和□□都没有。好像她的三魂七魄早已脱离这具皮囊,如今剩在刑台上的只是一具没有知觉的肉身。
这样的状态有一种诡异惊悚的恐怖气息。
台下的百姓开始骚动、窃窃私语。然后逐渐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最后沉默地只听得到那女人艰难细微的喘息……
渐渐地,百姓的滔天怒火随着她身上的血一点点流干而消散。
人潮散尽后,这个女人,终于,死透了。
傍晚时分,天空开始飘起细雪,渐渐地越下越大,竟成鹅毛之势。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
明澈跪在铺满雪的刑台上,双手在木质的台面上一寸一寸地摩挲,试图找寻到一丝母亲的痕迹……
可惜,没有,他来得太迟了,这里已经被清理过,连血迹都冲洗地干干净净,一丝血腥味都没有剩下。
贴在刑台柱子上的告示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最后跌落在台子上,让一阵走地风卷着碎雪撕扯到明澈手边:
诏曰:贵妃云氏私通敌国,外泄军情,罪该凌迟,于都城门外当众行刑。其子明澈圈禁于皇家别院,至死不得出。
明澈攥着那张黑字白纸,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眶憋得充血却再流不出眼泪。
母亲带着自己被遗弃在那座荒芜的别院里整整七载,她此生唯一的一次晋封,原是为着背上一个尊贵的身份,被当众凌迟!
明澈想到当年送他们离宫时,父皇看着他与母亲的眼神,满是难过和不舍。他还记得父皇握着母亲的手,对她说:“等局势稳定了便接你们回来,你别怕。”
那时他不明白为何母亲面对父皇的情深意切会表现地那么冷淡,也不明白为何在此之后绝口不提有关父皇的一字一言。
如今明白了,也许就是从那天起,母亲已经预知到自己以后的结局,也是从那天起,母亲的心便如同今日这般,死了个彻彻底底!
深夜的时候,明澈被押送进皇宫。
谁都不曾想到,阔别七年之久,父子俩竟是这样不怎么体面地相见。
这位戎马大半生的大邺朝皇帝明何全,在看到儿子望着自己的眼神时被惊住片刻。
那眼神不是毒不是怨,不是看仇人的眼神,更不是看亲人的眼神,甚至那眼神就不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