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轻手轻脚跟在后面。
“听说了吗,自从王大人他们家儿子死后,王夫人那叫一个以泪洗面,哭到后面连饭都不吃了,精神失常了都,天天往他儿子死的那个地方跑。前天俺婆娘赶早市买菜时还看见他们家家丁出来找她,最后还是几个嬷嬷给捆回去的。”前面一个满脸胡茬的粗汉忽而低语。
“净瞎说,我前天就在天香楼住下的,怎么没看见?”粗汉身后发丝凌乱、满身酒气的白脸书生扯高了嗓子。
卿玥前方挽着简单发髻,手提老旧竹篮的中年女子凑向粗汉的方向碎语,“是真的,我姨母在里面当管事嬷嬷,昨天来我家时还和我娘唠叨此事呢。”
“你们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叫他们王府的人抓走,小命哪天就没了。”糕点铺的老板一边将热腾腾的蒸糕包装好递给粗汉,一边抬头对眼前的客人们说。
“说得中,不谈了不谈了,俺儿子闺女还等着俺回家烧饭呢。”粗汉小心翼翼地将蒸糕揣进衣袖,匆匆离去。
卿玥心中猛然划过一丝不知缘起的悲凉,虽下定决心要走这条路,虽他王庆的死于自己并无干系,虽她一直不喜王母那阔绰样……但那曾高高在上、极好面子的女人却真真是疯了,为了那个流连花楼、不敬祖宗的窝囊儿子。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真心待你啊,王庆。原来雪夜的血,一直流到今日都未干涸,流向的不是他王保山,也不是王庆整日宿眠的莺莺燕燕,而是那个先前日日骂他败家子的高贵妇人。
买完蒸糕,卿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手中的热气弥散,渐渐生出冷意。
还是寻家酒肆,要点热酒,配着蒸糕,果腹的同时暖暖身子吧。卿玥决定前往城西那家醉仙居。
此处离那不远,卿玥很快便到了店门口。正欲拂去身上的细雪进门时,酒肆对面传来的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都说了我会付钱的,明明是你们店的小厮手脚不干净,进了我的房间,偷了我包裹里的盘缠和金饰,你们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那女声尖锐却不显刻薄,虽是责问,声音里却掺杂了丝可见的委屈。卿玥循声望去,那女子的打扮略显一番奇特,乌黑的发辫末端嵌着金饰,外着雪白貂裘,里面却是套华丽耀眼的金色长裙,裙摆镶着细碎的红色挂珠。
“我呸,你这丫头片子,看起来还挺有钱,人却小气的很,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却说再过几天就能给我们钱了,结果呢,赊了几天的饭钱自己心里没数吗?你那劳什子金的银的,就用来抵债吧。我们店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快点滚蛋吧。”女子对面,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嘴里骂的极脏,身旁的小厮顺势将一袋包袱扔在她身前,里面的琉璃珠散了一地。
“你!你们欺人太甚!”那女子浓密的睫毛之下,一双浑圆的大眼睛此刻微微含着怒意,她的手往腰间摸索了一番,却又在某个瞬间垂下。
跋扈模样的老板和小厮进了店,方才还聚齐起的人群像是约定好般四散。
那女子眼里擎满了泪水,本就红艳的唇色被咬的更加浓丽。她弯下腰拾起地上还可寻到的珠子,吹了吹尘土放进包袱里,抬眼间的某个瞬间望向了卿玥所在的地方,继而又低下头。
远方突然传来马啼,街上的行人忙不迭躲至道路两旁,一阵疾风从那女子身后百步方向掠过。是匹逃离主人驾驭的奔马。
那女子仍沉浸在拾取地上珠子的过程中,卿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马显然就快要接近女子蹲下的地方。马儿疯跑下的力度何其大,被它撞倒,不残也定伤的极重。
顾不及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卿玥扔下手里的蒸糕,朝女子的位置急跑。
“小心!”卿玥下意识大喊,在离女子一个身形远时将其一把拉起,拽至旁边街道。那女子显然被卿玥的举动惊到,手中拾取大半的琉璃珠从掌心逃脱,落入街角的积雪堆里,身体也不自觉朝着卿玥的方向倒去,她发辫的末梢扫过卿玥的耳际,卿玥的耳垂下一秒便发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