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却换来这样的无端欺辱和要挟,她的心神始终是混乱的。
但她一刻也没有停下,任由泪水落下,手仍然像机器一样不停地摸索、练习。
她的手机、手表都被拿走了,不知道时间,只见窗外夜色深沉。也许下一秒,高启盛就会回来继续要挟自己。她不能停下,一刻也不能停下。
良久,在终于确定自己准备好了之后,她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泪水让视线模糊,隐约之中,沈清嘉只看到自己通红的一双眼睛,不停地落泪,却仍瞪到了最大,像两汪冒着血水的深井。
高启盛如愿拿到合同的时候看了看签名,一字一字读到:“沈-清-嘉。你是杭州人?”
彼时,沈清嘉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态。“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是北方人,我妈喜欢杭州,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但是取的不好。”
“为什么?”高启盛随口一问。
“当年完颜亮读到这句词,垂涎江南的美丽和繁华,于是侵略中原。而你,你们,看中我的身份和无所依傍,所以才要挟操控我。所以这个名字取的,一语成谶。”
高启盛终于抬头,认真看了一眼沈清嘉。“知道就好,沈清嘉。”
他转身离去,挥挥手让手下放了她。
沈清嘉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自言自语道:“完颜亮虽然志气很大,但最终死于瓜洲渡江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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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沈清嘉都是纠结的。
理智告诉她应该一跑了之。去香港,去美国,去哪儿都行。只要能从国内逃出去,哪怕高启盛把照片登在报纸上,让她身败名裂又能怎么样呢。
高启盛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以为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最怕人看不起。他无法想象到,沈清嘉对此有多么的淡漠。
人的名,树的影,看起来最要紧,实际上却是最不要紧的。
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又是好日子。哪怕是在京海,过上个三年五载,谁还会记得,人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要忙。
在无数幽暗的岁月里,沈清嘉早已看淡了这一切。
沈清嘉的出身和当年旧厂街的高家不相上下。她吃过的苦,其实和早年的高启盛很像。
同样的小镇做题家,铆着劲要飞出自己生长的那个杂草丛。
高启盛吃够了那样的苦,所以发了疯再也不要隐忍。但是沈清嘉却是一路忍了下来。
她从小镇里飞出来,飞到大城市,又飞到香港。住鸽子笼,吃清水饭。
香港的街头永远熙熙攘攘,合租的伙伴讶异于她从来都不出去玩。她只是日复一日地出现在学校的办公楼里,带着自己的项目去找教授们聊合作。
最初提案总是不能被看上,她永远是带着笑意承认不足,然后在洗手间里关上门,把眼泪流完。
出来之后,把上个提案放进碎纸机,继续寻找新的提案。下周的同一时间,她又会带着微笑出现在教授门前,继续寻求合作机会。
她像一股源源不断的流水,没有形状,也并不真正在意别人的看法。
直到有一天,教授们发现这个永远微笑的女学生拿出的提案令人眼前一亮,才意识到她已经把自己的出现变成了所有人的习惯。后知后觉中,不由得在心底生出暗暗的敬畏。
流水没有形状,流水没有脾气,但是流水,剪不断,滴水石穿。
沈清嘉自己也记不得,有多少个夜晚被情绪折磨着,无法入眠。
就是在这样细碎的折磨里,在这样永远逃不出去的人生牢笼里,她慢慢生长出无比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她开始不在乎,慢慢变成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但是这一次,这一次,她无法控制住自己要留下来和高家缠斗的欲望。
高启盛成功激起了她心底最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