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除了流浪,什么都不会,他逃跑时,甚至忘了拿上换洗的衣衫。
所以,他只能穿着破旧又褴褛的衣,去见她。
她是闺中贵女,出行的时候极少,终于等到了她出行的马车,也是无数卫兵随时在侧。
他看见她素白的裙摆,摇曳生姿,飘然如云朵,迈入车厢。
他心跳加速,跟在她的车后。
他想告诉她,我没有失约,我去找你了。
为了不失约,我千里迢迢,又来了南凉,来了你的国家。
我……没有失约……
他紧紧的追逐着她的马车,像饿极了的狼,在追寻自己的猎物,他的鞋子破旧,因而踩过青石板路时,因雨天路滑,重重摔倒在地。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卫士分列两侧,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闺中贵女,闲来名讳不被外传,他只知道她是陆祁的女儿,却不知道她叫什么。
他与她,只有咫尺之距,却只能搓着脏兮兮的手,低着头,生怕露出一丝窘迫,惹她不喜。
“我……我来……”
他没有说完,因为,她见他冒雨而来,只是眸光怜悯,令身边的婢子,施舍了他两张春饼,和一件冬日的氅衣。
“他一定是饿了,阿蔷,把我的春饼分给他吃吧。”
她被婢女虚虚的扶着,梳着双螺髻,发髻上绑着绛红的丝带,虽戴着雪白的帷帽,也隐隐可见那双灿如星辉的明眸。
他手里握着春饼,拿着那件冬衣,针线细密,温暖厚实又柔软,他捧在手中,本应穿上,却怔了好半晌。
“你……不……记得……我了么?”
因多日未进米水,他嗓音嘶哑,唇齿干涸,像干枯的井,起了皮的嘴唇一翕一张,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晦涩难明。
她的神色微有疑惑,那婢女却挥了挥手,示意马车继续行驶。
她皱了皱眉,不再看他,安静的将阖上双眸,倚回车厢内。
她……将自己忘记了么?
又或者说,是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低贱的乞丐,而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女。
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做她的朋友的,也不配……仰望她。
他远赴此地,得到的,竟只有一个怜悯的眼神么?
原来,她竟是看不起他的么?
他不甘心,心里,甚至泛起一丝怨毒。
他把她当作唯一的朋友,为了赴她的约定,他甚至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而她,早已将他忘了,又或者,她记得他,只是不想再与一个乞丐往来。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他孤零零的仰躺在天地之中,任由瀑雨浇盖而下,他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淌了出来。
他发了高热,体内的毒素开始流窜,血肉像是被撕裂、被煎烤一般。
但体驱之痛,远远不如她今日那道疏离的神光,更叫他痛。
他终于认清了事实,他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没有人,会愿意跟他做朋友。
细雨洋洋洒洒,他望着夜空无声的飘雨,任由自己躺在低低的水洼之中,阖上双眸。
终于,他决定了,要做,真正的“雪”。
要权掌天下,要人人拜服,要换一换,人人都来仰望着他。
他还未返途,就被主人的影卫捉了回去,他以为自己要么死,要么再挨几顿打。
若是前者,一了百了,若是后者,便蜷在角落,舔舐着伤口,缓慢恢复。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私逃前,便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可是,回了临松的那一日,他看见了此生最不愿看见的场景。
一个十分漂亮,惊为天人,却极其温驯的女人,被锁在石壁之上,双肩的琵琶骨已经被人洞穿,浑身赤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