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沟通南北,京都的粮食多走江南漕运,甚至比周围各地还要便宜几分。从京城米价上涨伊始,裴璋就敏锐地嗅到不对劲。他在回京途中顺着米价往下查,原来往京城运粮的商船连续翻了数艘,供不敷求,京城的米自然就贵了。
米粮重,压船,风浪再大也鲜有翻船事故,这船翻得蹊跷。出事的地方恰好在江南一带,陈党在水上盘踞多年,让人很难不怀疑他。
此事还有种种疑点,陈复囤钱、囤兵马、囤武器,都说得过去,他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他的人马远远没有达到竖旗起兵,谋求粮草的地步,陈复老巢的那个密道,也并未看到粮食的痕迹。
若说陈复除却江南,另有盘踞地,皇帝不相信。陈党余孽当年在他眼皮子底下南逃,他差点儿把南方掀了个底儿朝天,若不是他们狡猾盘踞水上,他怎会容许他们嚣张这么久?而且从江南缴获的巨额财宝和兵戈来看,他们确实抄了陈复的家底。上回陆奉快马加鞭,把陈复党羽堵在京城。只剩些残兵败将,皇帝在高高的龙椅上坐久了,只把陈党当成瓮中之鳖,命禁龙司、五城兵马司、京兆尹多方联合,全城戒严,缉拿反贼。
陆奉和裴璋以“肃清水匪”之名下江南,却带回来两大船财宝。裴璋多逗留了一个月,回京连夜上疏弹劾,苏州的粮税总督,常州参将,杭州的教....一众十余人人等,尸位素餐,勾结水匪,鱼肉百姓,当斩。
这会儿百官才明白过来,原来"水匪"都是托词,两位大人是去抓多年前的陈党。陆奉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复,裴璋还记得圣旨所托:肃清吏治,安抚万民。皇帝对裴璋很满意,大赞他心思敏捷,勇毅刚直。一事不劳二主,把抓人的事交给陆奉,其中牵扯的官吏交给裴璋,年轻的裴侍郎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这些事,江婉柔在内宅略有耳闻。昨日孩子们满月宴,裴大人是妇人们的议论中心。后来江婉莹疯疯癫癫闹了一通,江婉柔心里忌讳,避免在陆奉跟前主动提他。没想到却是陆奉先开口。
进京都,攀扯出不少陈年旧事。
那几个犯官陆续押往京城,为了保命,接连攀咬旁人。人未至,口供已经如雪花般飘其中一条,陈王在京称帝的百日中,宁安侯趋炎附势,为讨好陈王,送去美人歌姬若干。
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被翻出来,多半是裴璋和宁安侯姻亲的缘故。仿佛宁安侯和满堂的文武百官一样,于他没什么区别。没成想裴璋丝毫不留情面,今日早朝,一五一十禀报皇帝,没有辩解,亦没有偏私,陆奉简单交代了两句,道:“我一直以为裴璋性情温吞,经此一事,倒让我刮目相看。江婉柔的心瞬间被揪起来,忙问:“夫君,我担心.....“无须担忧,有我。”
陆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发现她双手冰凉,捂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结反贼。
他搂着江婉柔的肩膀,低声劝慰道:"只是一件小事罢了,岳父那个老鼠胆子,不敢勾宁安侯本是降臣,曾献媚于陈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坏就坏在裴璋太认真,皇帝感叹他的刚直,依然把此事交给他。如今宁安侯头上顶着“勾结陈党"的嫌疑,按常理,应该先去刑部大牢走一遭。
皇帝顾念陆奉的面子,只是暂且罢官,待后续详查。
陆奉解释道:“照例盘查,最多两个月。岳母身子不好,你多去走动走动,安她的心。陆奉察觉到,妻子对家中感情不深,唯一的牵挂只有深居简出的"岳母"。他一般不在内宅说朝廷之事,唯恐她担忧,今天话多了。
江婉柔惊魂未定,她看向陆奉,问他:“万一.....万一他真的....怎么办呀?”男的机会,她刻意避开,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只记得他是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她恨那个曾经把她们母女视若珍宝,又弃如敝履的男人。自从嫁人后,她很少有见外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斯文,万一他真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呢?就算没有,满朝文武,谁又经得住细查?
听陆奉所言,牵扯公事,裴璋是个铁面无私的人。
身子骨受不了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