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任何下雨的痕迹,唯有雨声似哀婉的曲,在阁楼之中,如丝如缕,久久不绝。
早在申时的时候,皇帝就想摆驾离开,但不了天降雨露,只能暂且留下。不曾想雨连连续续下了一日,都很晚了,还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皇帝只好宿在了西园。
已经是深夜了。但皇帝仍旧未有丝毫的睡意。他的目光停在竹简上,却一个字都未看进去,仍在心中想着自己纷杂的事。案台上燃着的红烛,一滴一滴地流下深色的泪水。皇帝没来由地伸手去抚,烫的手指忽地一痛,就在此时,章羚悄声进入,下拜道,“陛下,成安长公主求见。”
长姊要来见他,谢澄丝毫不意外。他淡淡收回了手,说一声,“叫阿姊进来吧。”
没过多久,长安长公主就肃着脸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皇帝不动声色的,只是等待着长姊的开口。终于还是长公主心中着急,沉不住气了,就忍不住开口了,“陛下也知道我今晚来,是为了什么了吧?”
皇帝平静地问:“是为了什么?”
见皇帝这个态度,成安长公主不禁气闷。“非要阿姊把事情说出来吗?”她恳切道,“陛下,阿弟,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
皇帝脸上坚硬的神情,忽然微微一动。
“朕做了什么?”他冷淡地指出,“朕现在还什么都没做。”
成安长公主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这还不够吗?”她问,“陛下还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皇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朕想即刻就下旨,赐下一纸和离书;再命临淮王回封地,叫他们今生都不得相见。”皇帝甚至还问了一句,“阿姊觉得如何?”
成安长公主听了这般言语,几乎要被气晕过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她有些站不稳了,“为了区区一女子,何至于如此?”
皇帝表情冷冷的,没有回答长公主的话。
成安长公主见状,心中越发的着急,绝对不能让皇帝就此不管不顾下去……“阿弟,阿姊知你心中念想,你长到这么大,难得有个欢喜的女子,自然是想得到她,想把她纳入怀中……”成安长公主言辞恳切,“可你总该想想,现下是个何等艰难的时节!朝局多变,你的权位尚不稳妥,何况还有母后高坐于长乐宫……”长公主摇着头,“这种要命的关头,万万不能再把诸侯王牵涉其中,已经有了一个城阳王了,你还想再多来一个吗?”
皇帝默不作声的,当然知道长姊说的是实话。但这种熟悉的,受人掣肘的感觉,实在是叫人厌恶不已……想起那些碍手碍脚的人和事,皇帝的脸色透露出森森的寒气,成安长公主见状,连忙加了一把火。
“何况,现下这么个情形,你逞一时之快,是暂时满足自己的心愿了,但以后呢?阿姊说句难听的,你护不住人家,反而会害了她,”成安长公主一字一句道,“如今长安城中,何人不知,母后想让尹家表妹做她的儿媳呢?”
尹氏……皇帝的手指一下攥紧了。他望着目露急色的长姊,知道她是一心为自己着想,他实在是不应该惹得长姊慌急。午间的时候,当临淮王发觉他心中的幽思后,他虽然有些惊讶,但却不慌张,对于惜棠,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克制,要隐忍,皇帝原本可以做到,是临淮王不敬的态度激怒了他,他岂能容人在他面前这般挑衅!
于是心中压抑许久的欲求,忽然间毫无限制地喷涌而出。不错,他是做了些失当的言行,但还好,终究还是按压了下去,他堂堂天子,何至于强求什么!本就是想下午离开西园的,却不料因雨耽搁了。晚间本就拿定了心思,却不料长姊不放心他,找上了门来……皇帝终于轻声开口了,“阿姊说的,我都知道。”
成安长公主还是板着脸,“陛下知道什么?”
“方才就是一时气话……”皇帝叹着,“阿姊就不要同朕计较了吧。”
长安长公主见他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心中有些怀疑,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片刻,问,“陛下莫不是嫌我烦,嘴上在哄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