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洞,长安城内秋色肃杀,连缺月漏挂这样冷寂凄清的景致,都被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干涩燥郁之气。
庄令涵却无心赏这他乡之月。
男君初归,此刻正于房门口脱履更衣,屏风后翕动的身影和这长安的秋色一样肃杀利落,他虽不发一言,可她依然能觉他气息凛冽,直逼她心房。
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代替婢女上前服侍,原因为她本就不是这里的女君。
就在昨晚,她还是周室太子的正妃,随夫质齐于长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东归周都邺城。
为了欢迎周太子一行,齐皇室在驿馆安排了声势浩大的接风盛宴。齐室那只有八岁的小皇帝并未出席,取而代之的,则是齐廷刚刚接了中书令一职的宋国公陈定霁。
那时,庄令涵并不知晓陈定霁是为何人,只道他年纪轻轻便居宰辅高位,无论家世还是才德都应为齐人翘楚。
——而她不过遵了周太子萧毅之命,为陈定霁奉了杯浓醇的宴酒。
蜀锦的绣鞋步履款款,周身的佩玉鸣鸾轻柔悦耳。明明只有数丈之距,她却仿佛能感受他的目光灼灼,穿过推杯换盏的逢迎之声,落在她刻意装饰的满头珠翠上。
绛紫色广绣长春花绮百水裙,配上牡丹红拉毛绣綦绮披帛,这一身虽稍有持重,却也足以显示周太子妃的雍容华贵。
庄令涵在他案前低跪,抬眼一撇,却见陈定霁分明面若寒冰。
“太子妃如此大礼,我又怎可不受?”他似笑非笑。
当着满座宾客,他就着她玉手饮下,一双朗目直直盯着她,像是看穿了她心底,那至深至浓的胆怯和厌恶。
那一刻,满堂嘈杂骤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齐廷这仗着赫赫军功又家世不俗的年青宰辅,看上了从齐都邺城远道而来的太子妃庄氏。
今日一早,萧毅便亲自将她送到了宋国公陈定霁于东郊的别院。
她枯坐整日,对之后将要发生之事了了。她想活着,也想借自己苟活的纤微之力,多保一刻周齐边境百姓的安宁。
陈定霁绕过屏风,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径自去了浴房,片刻后,里面传出了水声。
未几,她听见他脚步声近,白色中裤裹着一对长腿,就这样停在她面前。
中衣半开,隐约可见他皮劲肌实,比他的手还要白上几分。
昨夜宴席上的宽袍广袖之下,竟然是这样一副躯体。
“这衣裳不衬你,叫秦媪给你做几身颜色鲜艳一点的。”庄令涵并没有抬头看他,他也不迫她,只是那手直接解了她襟下系带,轻轻一勾,便褪下她的绛紫外衫。
她滞了一滞,手凝在半空,却无法阻他继续除掉她的中衣。
香肩裸出的那刻,她起了一身颤栗。眼眶微热,泪水划过,如她的自尊一般细流而去。
她知道,自己即便做了再多准备,也还是不能消弭,这在敌国宰辅面前不着寸缕的羞耻感受。
庄令涵是太医之女,少时曾随父施诊于边。病患多因战乱伤疾,被治好后为了表示对她的感激,常会亲切唤她“小庄先生”。
现在她嫁为人妇,却被自己的新婚丈夫,亲手送到了敌人的床榻之上。
多可笑,又多可悲。
陈定霁无视她的满脸泪痕,只是轻轻用手背抚过,她未被泪水沾湿的下颌。
她不自觉地抖了抖,这样的触碰,已让她难以自持。
“夫人这样天香国色,委身萧毅那般小人,着实可惜了。”倏尔,他推她落榻,她簪好的青丝也跟着落了一半下来,缱绻无尽,垫在她与寝单之间,给她带了些痒。
而他逡巡于她敏感的双手,却惹她生疼。
他手掌指间有厚厚的老茧,与他本人的年龄极不相符,这是长年累月的金戈铁马留下的痕迹。
良久,他终于与她对视。
他的眉眼与昨夜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