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顿时消散无踪,江玉衡也见好就收,拿起顾翎丢在桌上的书,两人一道出了官塾。
出了官塾,江玉衡心惊胆战地将契书收入怀里:
“我妹真是料事如神,她就说你今日来取书说不准会被刁难,特意让我伪造这一份契书,把曹湛问得哑口无言。”
曹湛签了契书吗?自然是签了的。
可这种对于江家无关紧要的东西,哪怕是想找出来,恐怕也非一日之功,故而江意寒给江玉衡支了个招。
反正曹湛肯定不会细看,他也没那个本事当场还钱。
顾翎到江家近四个月,第一次感受到被江意寒照顾是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纠结很久之后写出心仪的诗句,找到尘封多年的旧物,是一种畅快又带着些许怅然的心情。
顾翎拱手道:
“有劳二位费心。”
江玉衡打量着顾翎脸色不错,寻思着要不自己问问顾翎乡试为何考得不好,谁知顾翎仿佛看穿了一般道:
“今日下午约了江大小姐告别,顾某自会说明其中缘由。总归,并非因为江家之故。”
听到这,江玉衡如释重负:“还好还好,我昨日晚上一宿没睡好。”
顾翎彻底笑出声:“二位多虑,并非因二位之故,且顾某在江家受益良多,铭感五内,若是他日顾某有所小成,必定报答。”
江玉衡连连摆手,直呼不必。
再次回到丹砂亭,顾翎莫名有几分恍惚,似乎前不久还在雪中和江意寒商讨如何追回失粮,而眨眼间,已经是二人道别的时候。
江意寒踏入亭中,有些踌躇该如何开口,顾翎率先解围:
“顾某此番考试失利,只是因为顾某不愿意再走如上一世一般的路途,未曾按照考官口味答题,并非大小姐之故。”
江意寒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见顾翎似乎颇有几分谈性,顺着问道:“可若名次低,对应的官职也会低,顾公子要实现抱负,难道不应考个好名次?“
顾翎望向丹砂亭外,曾经的积雪霜色早已不见踪影,假山上郁郁葱葱长满青苔,活水漫过,观之则心静。
“顾某上一世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因为向地位妥协一次,那么此后便会有无数次,可妥协的结果是什么呢?“
顾翎冷然道:
“有些事情无法妥协,有人歌功颂德的时候,必须有人脚踏实地的干事。顾某宁可真心实意地为百姓某一点切实的微末福祉,也不愿一味写那些华丽文章只为博得他人欢心。“
“上一世濒死之时,顾某曾扪心自问,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顾某真的做到了吗?”
江意寒没想到顾翎如此推心置腹,她自问和顾翎并非如此亲近的关系。
听完顾翎的话,江意寒瞬间生出一种敬佩,这条路,她以自己的方式在走,她知道有多难。
见江意寒没有说话,顾翎有些羞赧道:
“抱歉,顾某只是想到这天底下恐怕唯有大小姐一人知我重生一世,懂顾某心中所思所虑,故话多了些。”
江意寒摇摇头,双手端起茶盏,绕过屏风,与顾翎碰盏:
“那我便以茶代酒,祝顾公子一路顺风,希望顾公子你能成为一个为天下百姓立功立德的好官。”
两杯相碰,茶香翻腾。
顾翎放下茶盏,神情真挚而诚恳道:“大小姐,后会有期。”
江意寒客套地回:“后会有期。”
但最好还是后会无期。江意寒心中如是想到。
江意寒离开丹砂亭后,顾翎在亭中坐了许久。
莫名的,他的心头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触。
就好比一个故事行至结尾,可突然间他觉得结局不应该这样。
这种怅然若失的思绪并不浓烈,它淡淡地朝着顾翎侵蚀而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