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沪市的陈柚多了许多自己曾经不在意的念头，过去不是不知道，而是不会将这种事挂在心间。陈柚离开沪市时间足够长，长到她足够将那个家经历的一切、将父母的选择琢磨一次。自立的三年，那些包裹着谎言的“好言好语”被戳破。

可是，他们只是不够爱她。

陈柚清楚自己没有被父母爱着，但是其中的“父”跟她本来就没有血缘。郭春雅跟杨可琳也没有血缘，但是郭春雅是将杨可琳放在心上的。人的内心无法勘破，但是人长久的行为不会有失误。

不会有长久的失误。

郭春雅对杨可琳的好，是事实存在的，以年为单位的。

在人生重要的抉择路口，郭春雅可以毫不犹豫偏向杨可琳。

可是那个家还是曾为她遮风挡雨，她也有好好长大。跟乡下的人比起来，她的成长顺当很多，即使幼时丧父，跟那些乡下人比起来却也不是什么苦日子。

郭春雅给了她城里人的出身。

郭春雅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火车从江市驶往沪市，到了下车时一路同行的人有的留下了彼此的方式，二胡男也是杭城知青，下车的时候林红星已经跟二胡男混熟，瞧见陈柚李丽芳看过来的眼，林芬脸颊微红。她哪里知道，自家哥哥是这样的争气。

李丽芳的大哥骑着自行车来接自家妹妹，李丽芳让她哥把自己跟陈柚带的东西带回去。两个人都带了一袋一季稻回来，陈柚还晒了两只公鸡，李丽芳养的猪，她的份成了公社肉票，林红星兄妹两个留了一份肉票，另外一份肉拿回家。

东西放在大哥的二八大杠上，李丽芳跟陈柚两个人坐公交回去。

李丽芳去年也回来，同样是冬日，没觉得有多大的变化。她问陈柚有没有觉得陌生，陈柚说还是沪市更有熟悉感。

出生成长的地方，比下乡的地方更让陈柚有归属感。在踏上这篇土地后，三年的时间被模糊，似乎昨日她还在教室里，还记得那时候学校里组织他们下乡表演，教室里的画面也历历在目。越靠近家，一切越熟悉。

“去年我回来的时候都哭了。”

李丽芳依然红了眼眶，“我终于又回来了。”

陈柚心中泛起心酸，她们只是短暂的回来，真的回城不知道猴年马月。三年的时间，陈柚的日子逐渐步上正轨，却又要推倒重来。这次回去，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陈柚心里没有数。才踏上家乡的土地，陈柚的心却又落回井塘大队。

今年秋天顾炎夏帮陈柚挣了工分，队里有承包工分的，两个人搭班子是陈柚占便宜。那个时候两个人都知道顾炎夏要参军，顾炎夏的养父离开后，顾炎夏没有必须留在队里的必要。他种地能够养活自己，能够吃饱饭，但他也有理想抱负。

男儿志当为国为民，出一份力，而不仅仅是填饱肚子。

顾炎夏的参军，跟那些头一批下乡的知青下乡一般，都是出自真心，全部的真心。看见顾炎夏这样的人，陈柚也会为自己想要回城的私心羞愧。

羞愧归羞愧，用起有大义的顾炎夏，陈柚还是半点儿不客气。

冬日的空气是潮湿的，冷风能够穿过骨头，刺进肺腑。陈柚将耳朵包裹好，触碰到耳朵的时候是冰冷的。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李大哥，鼻子都冻红，身子却是发热的，真是又冷又热的。

筒子楼里穿着最干净的衣服的杨可琳，是有簇拥者的。杨可琳在下乡前，是筒子楼里女孩羡慕的对象，她能穿上时兴的新衣裳，甚至还有皮鞋。而打扮亮丽光鲜的杨可琳，自然有个别同龄男生喜欢，对杨可琳的夸赞曾经传到李大哥的耳朵里。

李大哥对杨可琳的印象却一直没说太好，他见识过杨可琳对待陈柚的刻薄。见过杨可琳那样的一面，再之后的印象都没有那一次深刻。杨可琳完全没有将陈柚当成那个家的一份子，甩脾气让陈柚滚出家门的时候，是没有半分客气可言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句句戳心。

杨可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