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了。
“别忘了我阿眉,阿眉,我终于又见到你......咳咳,你还是没变化,和我记忆里的你一样,咳......”他似乎过于激动,忽然就咳了起来,面色很快涨红,他转过脸去,用手捂住了嘴。尽管如此,他驮着的背脊仍止不住地颤抖着,就像深秋枝头上悬着的叶子,被风吹得无比摇晃。阿眉看出他已经尽力想克制住,以此来保持一个绅士该有的风度,但咳嗽是无法控制的。
他连续咳了一小会儿才得以停歇片刻。
“我无时不刻不在想这一幕的重逢,可我早垂垂老矣,衰弱得像条死鱼,而你仍在青春年华。”
他自嘲着。
“可是,”阿眉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是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何时碰过面,“我们是否见过?”
“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啦。”
老人叹了一口气,阿眉却倍感纳闷,今年她不过二十二,如果老人的说法是真的,她应该五十多了———但这显然无比荒谬,她的脸仍是扬着的,眼窝也未塌下,她的头发是深棕,皮肤也还如崭新的信纸未有褶皱,没有衰老带来的恐怖的老人斑。
“不好意思,老先生,”阿眉觉得也许该纠正这个谈话对象对她的认知,“我想你怕是认错人了,也许我让你想起了过去的老朋友,人有些相似是很常见的,但我绝不是她,我也不认识你。”
老人抬起手心,将一个怀表递了过来。
物件有些年头了,槲寄生的花纹有些泛白,阿眉看了一眼,伸手接来,在老人的眼神示意下打开怀表,原来里面还框着一张照片,阿眉定睛去看,却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照片的边角泛黄,但人依稀可见——要命的正是那张脸和阿眉并无两样!
“这怎么可能?”阿眉心想太荒谬了,喃喃道,“难道这是我外婆?奶奶?”糟糕的是她也想不起来这些亲人的样子。
“不,这正是你,阿眉。”老人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随即又释然了,“看来你是忘了我,但这有什么呢,弥留之际还能再看你一眼,我很高兴!咳咳......”他摩挲着怀表的花纹,断断续续地说着,脸上是满足的笑意,“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最后一面依然在这里,再好...不过了。”
“你究竟是...?”阿眉觉得这个谈话对象虽然足够诡异,但更想知道他口中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也许名字能唤醒什么,她期望着。
“......我是玉。”
那一瞬间天似乎黑沉下来,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没由来地一阵心慌,迷迷蒙蒙找不到一点光亮,脑袋一片混沌。突然,这时手里被塞进一样东西,她摸出来那是刚刚接触过的怀表,还尚有余温。
玉?玉,玉,玉......
对方没再说一句话,甚至连多余的呼吸声都消失了。阿眉还在默念着这个名字,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让她十分不自在,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中似乎闪现出一个男人的样子,他依稀还很年轻,嘴唇一动一动地说着什么,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很普通,就是公园,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个怀表,是槲寄生的花纹。
等等,他的身侧有一个女伴,两人相谈甚欢,宛在热恋中,阿眉瞥了一眼那女伴,那女伴的侧脸正转了过来————正是我自己!阿眉倒吸了一口冷气,头皮一阵发麻。
她似乎也回想起这位玉先生了,如果没错的话,他们似乎是一对恋人?
但这怎么说得通呢?
难道我?
阿眉心脏陡然一缩,惊恐万分,尖叫了一声。
“没错——你死了。”
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由远及近,漫不经心地宣布着阿眉的死讯。
我死了。阿眉觉得身体又冷了,仿佛自己变薄了一般,周围的光线慢慢亮了起来,她这才看清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立在面前,他的面容无法看清,但阿眉之前迷蒙的脑袋又清晰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