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这种事,有的时候就是会稀烂成这个样子。
要说禁军一共只有一百人,分作三面去守灵应宫,那箭雨真是稀稀落落,不成样子,只要能一鼓作气冲过去,就能暴打这群穿着布甲的绣花枕头。
可贼人谁也没有这个胆量。
这群作乱的贼子当中,真正的山匪只有十几个“黄羊岭”出来的悍匪,其余都不过是失了地,一时又确实没有田契能要回土地的农人。这样一群流民,平日里吃饱穿暖已是勉强,奔波这些时日,心气早已经丧尽,虽说还有满腔的仇恨怨怼,再要脚步整齐是不能的,想让他们一鼓作气冲过箭雨……那也是痴心妄想了。
因为即使是他们这些连山匪都瞧不上的人,也想活命啊!谁想第一个冲进箭雨里,被射成筛子,再被后面的人踩着尸体冲上去捡了便宜呢?
“大哥先上!”
“弟兄们一起上!”
“还是大哥先上吧!”
有青年傻乎乎地想往前冲,立刻被身边的壮汉一把拽了回来。
“十二!你可不能犯了傻!”壮汉小声道,“你没见着那是找死的去处么?”
青年就一愣一愣的,“咱们谁都不上前,灵应宫能被咱们看下来么?”
这道理是讲不明白的,因为本就不是同一桩道理。
但大哥在默默地咬牙切齿这一会儿里,终于自己给自己搭出了一个台阶下。
“这滔天的富贵且不忙!城中监牢里,还有许多同道弟兄,咱们不能忘了他们!”他嚷道,“咱们将狱卒杀了,将监牢里的人都放出来,再攻下县府,到时抓了柳景望,南郑城都是咱们的!”
乌合之众立刻大喜,“咱们都听大哥的!”
抓了县官还是次要,重要的是不去碰灵应宫这硬钉子,还能在去县府的路上再抢个一路!这就很让人精神抖擞!
这一夜不消说,县府也是不能睡的。
所有的人都是慌里慌张的,柳景望在县府里团团转,一会儿想拔剑冲出去,一会儿又只恨县府的墙不够高,一会儿要狱卒死守
住监牢,一会儿又想干脆先下手为强,给那些关在牢里的管事一个个杀了。()
天这样黑,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惨叫声,谁也不知道南郑城里来了多少贼,可这样的大城,怎么会突然间冒出这么多贼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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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县令突然蹦了起来。
“灵应宫!他们必是冲着灵应宫的财物去的!”他那张清瘦而符合文官审美的脸上满是泪水,“我上不能保帝姬平安,下不能护南郑士庶!我何能立于天地间!我当死国!死国矣——”
县令拔剑高呼,县尉和主簿就赶紧抱住,“县府!县府何须如此啊!灵应宫无事!”
拔剑高呼的倒霉蛋怒视他俩,“你二人与我一般坐困县府,你们怎么知道!”
“自然知道!”县尉大叫道,“他们若是抢了灵应宫,哪有闲来打县府,必定安排车马往城外运去了!运都运不过来!”
“灵应宫有一都的禁军,县府难道连这个也忘了吗?”主簿也劝,“有禁军坐镇,帝姬岂会陷于贼手!”
倒霉蛋就逐渐冷静了下来,突然又激动地站起来,“不错!厢军是派了出去,可城中还有禁军,我这就写一封手书——”
县尉和主簿互相对视一眼。
写一封手书有什么用呢?禁军又不听你的节制,尤其这还不是一般的禁军,是殿前司的禁军,人家那个编制叫“班直”,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县府,宇文时中能不能调动灵应宫这群禁军都是个迷哪!
但开口劝阻也没用。
反正现在变成三个倒霉蛋了,只等着天亮吧。
天快亮了,围攻县府的人也渐渐散了去,在蓝紫色的晨雾与烟雾里,相互询问今夜的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