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3)

她的人在宁静的宝箓宮,在灵应宫,她的灵魂却在这样一架燃烧的马车上,向着那苍茫的黑夜进发——在亲眼见到他们躺进坟墓里之前,她的黑夜永不停歇。

她的恐惧永不停歇。

她的愤怒永不停歇。

不死不休。

“帝姬?”

她拄着下巴,似乎发了一会儿呆。

于是漫无边际的黑夜如潮水一般暂时退去了,她依旧是在灵应宫中,在收拾得素净又品味高雅的书房里。

有鲜艳可爱的鸟儿站在金子一样美丽的枝条上,歪着头,好奇地看她。

那真是一副无可挑剔的画作,与站在前殿的族姬一般典雅高华。

她朝无忧无虑的鸟儿笑了笑。

“到谁了?”

“宇文先生。”季兰说。

帝姬初到灵应宫,地方官都是要送点贺礼的,对这位尊贵的邻居表示一下欢迎。

遇刺后兵荒马乱,礼物就没送出来,现在她没什么大事儿,大家赶紧又借着庆贺的名义,跑来送礼了。

那些礼物都很名贵,有蜀锦,有首饰,有各种精巧的工艺品,还有许多宋朝的孩童玩具高配版。比如说汴京市井间有木雕泥塑的娃娃,贴一层彩泥衣服,男女老少各式各样都有,论个单卖,这里就不少人送这种礼物。区别是这些娃娃最差也是琉璃做的,最少一套是几个,多的那就几十上百个,工艺也从琉璃一路升级到金银,上镶玳瑁珍珠,螺钿宝石。甚至还有人特别有心,一套琉璃娃娃上百个,各行各业都有不说,还特地配了亭台楼阁,店铺集市,让帝姬可以玩过家家玩得更开心。

帝姬真就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最后将一个个琉璃娃娃放下。

“谁送的,记下来,”她说,“以后做沙盘模型时就找他家。”

在一边干活的女童就很迷茫,“帝姬,沙盘何解?作甚用的?”

宇文时中送的不是这些讨喜的东西。

他送了一幅画卷。

有女童就悄悄捂嘴,和同伴咬耳朵,“宇文先生也太吝啬了些。”

“也不要紧,只是不打听,”同伴也咬回来,“凭他寻了哪路的画师,怎么比得过官家的御笔?”

赵鹿鸣没理这些悄悄话,只说,“打开看看。”

女童展开了那幅画,有人就吃惊地吸了一口冷气。

“宇文先生也是资善堂讲过课的人,”又有人说,“怎么这样荒唐莽撞!”

那画不是花鸟鱼虫,绮丽春景,不是亭台楼阁,闲庭独坐。

画上是被驱逐的百姓。

他们自田里被驱走,自村落里被驱走,自磨坊被驱走,自码头被驱走。

那都是帝姬的产业!那都是白鹿灵应宫的产业!

他们逃进茫茫的山里,可那山也是有主的!那山也是帝姬的!

帝姬就对着那幅画坐了很久。

“替我请柳县府来灵应宫一趟。”

“帝姬?”佩兰很不解,“这是宇文先生的……”

“我知道,”她说,“我总得想办法将百姓请回来,再去见他才好。”

“我有个请求。”她很诚恳地看着黑眼圈逐渐淡化,整个人似乎又像个人的柳景望,“我想将那些被阉宦自家园田地间驱走的百姓寻回来。”

县令就吓了一跳,整个人又像是坐不住的样子,“寻他们有何吩咐?”

她赶紧摆摆手,“不吩咐,不吩咐,只是按着宋律,灵应宫原只该得些荒山的,现下却占了他们的地,很想他们回来,眼下秋麦也熟了,他们一年的辛苦,皆在此间啊。”

县令很不得体地摸摸屁股下的椅子,心想灵应宫的椅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每一把都这么烫!

宋朝道观所能拥有的土地上限,原本是有数的,在京不超五十顷,在外不超三十顷,同时不许免去科差徭役支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