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传来爹娘轻松的应答:“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屋里的少年则温声提醒着:“慢点跑,别又摔了!”
小圆团子蹦蹦跳跳地往外跑。少年探头仔细瞧了会儿,见她安然踏过门前溪流后才放心地将目光收回,垂首继续研墨。
问觞看着坐在小案边眉目温柔的黑发少年,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少年低首垂目,脸庞瓷净,双眼乌黑澄澈,一头乌丝温顺地垂在身侧,安静地作着书画。就连从窗户偷溜进来的野鸟一脚将墨汁溅得到处都是,把他即将完成的画作毁得一团糟,也不见形容一丝不耐,甚至还贴心地赠上一捧稻谷。
没有一处是张扬的,没有一处是跋扈的。就这么一个温柔至极的少年人。
她见过江禾最温柔的样子,也见过他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样子,其中差错了十五年,因果全赖她自己。
如果五岁那年走得不那么决绝,江禾不会是那种结局。他或许会和她一样在观苍山上潜心修习,又或者是并无所成但自在一生,而不是困在完颜城这个见不得天日的地方。
推开另一扇门,爹娘还是年轻的模样,爹正在给娘捏肩捶背,时不时凑上来嘴里不着调个几句,挨上娘亲好几个白眼。
说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可越是痛苦越是清醒,她清楚地知道这都是幻象,留恋得越久越是逃不出去,狠心大步走了出去。
小昧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她半天不动,虚弱地喊了声:“女娃子?”
问觞深吸一口气,聚气找着阵眼:“何事。”
小昧道:“你先别忙活,这个阵好像不是要你破的。”
“什么意思?”
“虽然身处幻境当中,我却感觉不到什么禁制。这大约不是要困囿你的术法,只是把你的记忆翻出来再看一遍而已。”
问觞皱起了眉:“我的记忆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只见天色瞬变,方才还烈日当空晴空万里,眼下枯叶四起秋风大作,已值日薄西山之际。问觞回头一看,只见小江南渊再次从屋里钻了出来,这次还背着个大竹筐,边跑边喊:“我去给你们打枣吃!”
爹娘在里头回应道:“多打点!你太能吃了!”
秋风寒人,江南渊却像一点都没感觉到一样,飞快地蹿进山里头去了。
问觞顿觉脑子里一声轰鸣。
她伸手去拉头也不回的小不点:“等等……”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江南渊小小的、蹦蹦跳跳的身体,什么也没抓住,只能呆呆凝视着她轻巧的背影消失在山林尽头。
江禾点灯读书,略带虚弱的少年嗓音穿枝透叶传进她的耳朵里。另一边爹娘还在讨论着究竟是做盐酥鸡还是白片鸡,该放哪些佐料。
细密的林间声响毫无芥蒂地充斥在身侧,好像和以往的几千个日夜一样并无二致。她却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快到即将冲破胸膛,正在这时脚下的土地震动起来,随即耳边传来一声巨大轰鸣,热烈的火焰浪潮从身后铺天袭来,瞬间将空白的思绪吞没了。
漆黑的夜,燃烧的家园,和血红的孤月。
焦黑的残屑漫天飞舞,她艰难地一寸一寸转过头,只见耀眼的白光忽然闪过,漫天的大火瞬间被滔天的大雨替代。
画面一转,自己已经离开了青浮山,站在瓢泼的连绵大雨里。
透过朦胧的雨雾往远处瞧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群修士咆哮着朝她所伫立的断崖处追来,她回头朝下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巨大的沟壑和无尽的深渊。
雨幕里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浑身狼狈地站在人群在最前端,笑得像一朵吹散的血花,凄厉地绽放在高台之上,随后张开双臂,毫无预兆地跌入深渊之中。
人群短暂沉寂过后,突然像疯癫了一般地狂欢起来。
“死了!这贱女人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
“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