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知道我前往北边的一路上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对我下手,而你又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不然怎会那么巧,你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呢。”问觞冲他一笑,“可是自从我们同行过后,他们再也没来刺杀过我了。风兄,我唯一可以从中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忌惮你。我想象不出来你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才会让神秘莫测的完颜城忌惮。”
风泽杳低着头没出声儿。
“不仅他们忌惮你,就连蓬莱国师见了你也和见到鬼一样。风兄,你真真是好大排面,又好生谦逊。”
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棂上,受惊的鸟儿用湿淋淋的翅膀拍打着窗面,惊灭了好几根火烛,屋子里顿时晦暗一片。仅剩的两只火烛温润地映在风泽杳惨白的面容上,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问觞转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点窗,扑腾的鸟儿立马沿缝儿钻进来,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画眉一双。
把寒雨夹杂的凉气隔绝在外,她轻轻合上了窗,温声道:“风兄,可以回答吗?”
身后寂静无声,半晌传来风泽杳微微发涩的嗓音:“回答什么?”
问觞转身看着他,笑起来:“回答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昏暗的小屋陷入长久的沉默,唯有窗外的呼呼风声和墙角画眉的唧唧鸣唱。两人的呼吸声在此刻无限放大,他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本能地想往后退一步,知道腿撞上横桌才发现已经退不了了。
如何说呢。
说他就是他们嘴里那个十恶不赦丧心病狂的鬼王。
说他是真的扒过鬼皮。
是真的生吞过一万条生魂。
真的在她拼死斩除严焰换取天下太平之后,再一次搅动人间大乱,指使万鬼流窜暴/乱,害得天上人间再一次血气如海。
也是真的曾满身鲜血地从鬼域尽头爬出来,活像一只茹毛饮血的野兽。
自卑、胆怯、可耻……在这一刻全都不可估量地包围过来,那个受了无数次伤害的胸口再一次感受到甚似窒息的痛苦。
魂钉的滋味,刀子插进去取心头血的滋味,还有失去的滋味。
狂风撩得雨点倾斜,骤雨席卷而来。
最后一点豆火也被从窗户缝儿偷渡进来的寒风吹灭,屋里终于陷入真正的黑暗。阁楼小间岑寂如冰,迎来长久的无声对峙,他能感受到她朝他缓步走来的步伐,每一步都落在他脆弱不堪的胸膛之上,每靠近一步就愈加恐惧胆怯,仿佛徒手撕开他的胸膛一探究竟似的。
就在快要承受不住践踏在胸口上的那份压迫时,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紧接着耶步的声音炸雷一样响起,激得人心惊肉跳:“问大侠,时候到了,走不走啊?”
问觞脚边微滞,嗓音平静地应道:“这就来了!”
耶步喊道:“雨下得好大呀!我去借几顶斗笠来,楼下汇合!”随即哒哒哒地跑下楼去了。
问觞弯腰重新点燃蜡烛,借着一点光亮望着风泽杳,只瞧见他低垂着眼和满脸的苍白。
半晌莞尔道:“风兄,夜里凉,我让店家多给你添床被褥。”
风泽杳想说话,不料嗓子一哑,没发出声儿来。
“不必多想,早些歇息。等你想好了再与我说也不迟,”她冲他一笑,“我会耐心等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