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便见一少年大步流星走进来,刚抽条的少年身形高挑瘦削,或许是精于骑射的缘故,却并无弱态,反倒如山外青竹般挺拔秀欣。
太子肖似其生母,桃花眼下一颗泪痣,原本有些柔美风流的长相,却生了一双长眉,硬生生将几分柔压了下去,如压抑不住的笔锋,带出几分凛冽。
李彻小时候对裴见春十分热切,每每见到她便拉着袖子喊表姐,裴见春当年嫌他黏人,长大后开始避嫌,日子久了,等李彻到了七八岁渐渐疏远了她。
但见到她时,礼数还是十分周全。
今日李彻亦是带了礼过来,他叫内侍打开檀木盒子,里头是一本《夏书》,裴见春原本想拒绝,可见了这书,也一时哑然。
“母后,这是儿臣寻来的一点微薄礼物,乃是前朝大家虚云大师手抄,希望母后不要嫌弃。”
“难为你这样费心。”裴见春吩咐白露:“去把本宫库房里头那幅季右军的字拿出来。”
太子自然不会拒绝裴见春的赏赐,谢了赏后便慢慢品起坤宁宫的茶,赞叹道:“娘娘宫里的茶果真不错。”
李彻这般自然,若是自己一味赶他,倒显得刻薄,裴见春硬着头皮摆出关切姿态:“你未用过早膳,不若叫小厨房做碗豆腐羹来垫垫肚子,等会便到午膳的点了,也不宜多食。”
不知是不是看出裴见春的心思,少年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笑道:“多谢母后好意,可惜儿臣还有篇文章需得回去琢磨一二,便不叨扰母后了。”
眼瞧着他要走,裴见春舒了口气,却听见一道娇媚女声。
“皇后娘娘,臣妾来迟了,实在是抱歉。”
女子长相美艳清丽,却在看清裴见春容貌时变了颜色,冷哼一声。
裴见春自是猜出这便是朱贵妃,饶是恨她也云淡风轻道:“贵妃怀有身孕,情有可原,可身边人竟不提醒一二,也未派人告诉本宫,害得贵妃落入个不敬中宫的罪名,自然该罚。”
贵妃脸色发青,嘲讽道:“昨夜臣妾与陛下彻夜长谈,这些个奴婢也是心疼臣妾疲惫,这才未提醒,再说了,哪怕先皇后,也未曾罚过臣妾的奴才,娘娘刚进宫,有些规矩还是不懂。”
不提先皇后还好,一提姑母,裴见春的手掌心都快掐出血来。
一旁的李彻却忽然开口:“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尊卑有序则上下和,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执掌凤印,莫说娘娘宫中的人,哪怕是孤哪日犯了错,她也是有资格罚的,孤不知道贵妃娘娘说的规矩是什么规矩,还是父皇新定下的规矩,说六宫妃嫔也能越过中宫了。”
朱贵妃气得咬牙,笑道:“好啊,未曾想太子殿下平素在陛下面前沉默寡言,实则这样伶牙俐齿。”
少年虽然年纪尚小,却也初具上位者的压迫感,他定定看着贵妃道:“孤不过是遵循圣贤所言,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方才和睦,譬如朱公子上次推三弟落水,便是失序,孤身为长兄,也理应正弘文馆风气。”
三皇子生母卑微,素来孤僻,朱小公子又一向跋扈,上次失手将三皇子推进荷花池,皇上发了好大的火也没查到真凶。
贵妃不知道太子从哪里知晓了这件事,冒出一身冷汗道:“太子殿下真是说笑了,既然皇后娘娘要罚,便罚就是了,何苦说这些话来吓臣妾。”
李彻笑了笑,也没再说话便走了。
裴见春罚了贵妃宫里人半年的俸禄,等朱贵妃走后,坤宁宫清静不少,她对夏嬷嬷道:“殿下,平素也是这样的性子么?”
“殿下平素里并不爱说话,可在先皇后面前一等一的孝顺,请安一天不曾落下,今日帮着娘娘开口也是正常。”
裴见春若有所思,她不敢全然相信夏嬷嬷的话,毕竟嬷嬷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看都好。可今日这一出下来,朱贵妃估计视自己和太子为一体了,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说不定现在,贵妃正和皇帝倒打一耙,说自己欺负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