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低呼着:
“母亲,母亲。”
几乎每一个雪魄精魂都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在河魂里搜寻深埋的陈年往事。是呵!他们生在这里,死在这里,繁衍生息在这里,忽然,一且又断送在这里。
甘修何尝见过母亲的样子,但又何尝忘记过母亲的气息,他从小最为遗憾的就是没能在那场灾难之前出生,没能站在母亲身边护她与姐姐平安,护仙河无恙。母亲消散在仙河里,或许她的一点痕迹就遗落在某个角落,甘修没入河魂更深处,远远地听到了甘棠的呼喊。
甘棠遥遥望见甘修的魂魄,追到魂流里时,已找不见甘修的影子,她在雾气里四周巴望,不停呼唤。直到甘修又出现在眼前,对她浅浅地笑着,宛若天上的明星,照亮甘棠的一片黑暗,一如当年的母亲。他轻的不能再轻的手如风一般拂去甘棠脸上的泪珠,手心捧着那片历经岁月,依旧温润光亮的鳞片,道:
“姐姐,你看,这是我们的母亲,鳞片上还有她的气息,你帮我好好收着。不要再怨恨暮雨姐姐,是她把我带出雪境养在海棠花里,才能和姐姐重逢,即便只有短短的时日,我心里仍是欢喜满足的。暮姐姐还会带我们找回仙河,找到我们的家,从前活着也好,如今身死也罢,我们的仙河的生灵,永远都要留在仙河里,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和姐姐跟母亲在一起,只要能回到我们的家,我就是最高兴的。姐姐,若我到最后也化成一片蛇鳞,你一定要把我和母亲放在一起。”
“母亲,这是母亲的鳞片。”
甘棠捧起颤抖的双手,接住那片温软可亲的鳞片,记忆的碎片罗列成网,瞬间将她拉回了千余年前,一切都像这奔涌的河魂一样,从甘棠口中流出,她强忍着泪水,哑声道:
“修儿,她是我们的母亲,大家尊她为蛇母,其实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盛婉,蛇妖世代辅佐白鹭族守卫仙河。母亲是仙河最坚韧的女妖,也是个最凶和最好的母亲。她凶起来真可怕,如果修炼时我稍有懈怠,母亲就会掀起我整个儿后背的鳞片,逆鳞拂过,你不知道那有多疼,倘若再有差池,就多掀一遍。母亲说,只有疼痛才能让我清醒,唯有强大了才能活下去,活得好,我们不可能一直受她的庇护,这世上,有很多猝不及防的灾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在我们身边,跟生死相比,这点痛又算什么。但我知道,每次惩罚过我,母亲都会躲起来悄悄流泪,我不敢上前去看,却能听到她的泪珠滚落的声音。你知道吗?母亲是仙河中最强大的女妖之一,只有白鹭王后才能与她相提并论,她们一起,撑起我们生的希望。那场灾难啊!是每一个仙河生灵的噩梦,天界震怒,风云突变,原本宁静的仙河被层层黑云遮蔽,涌动的云仿佛一头头恶兽,从天上扑面而来,整条仙河霎时被昏暗吞并,恶兽裹挟着砂石、风暴,在滂沱大雨中倾泻而下,每一块碎石都会击中一个生灵,打散修炼了几近百年的魂魄,每一阵寒风都会卷走散去魂魄,他们无助的低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抗拒来自天界的惩罚,白鹭族纷纷盘旋而上,在仙河上空排成长长的屏障,不过眨眼间,这屏障就被撕的粉碎。白鹭王冲上云霄,周旋在黑云密布的风沙里。我们的母亲和白鹭王后相拥而立,护住她们的身下的我,和我抱着两颗即将孵化的蛋,一个是白鹭王后的女儿,一个便是你。她们的身体温暖而飘摇,几乎随时都会被风暴撕碎,那么的艰难,又是那么的不甘,我抬头望着母亲,她一直对我浅浅地笑,就像你这样。直到龟爷爷冒死救走了我,母亲和白鹭往后突然倾塌下去,魂飞魄散,她们去了,毫无痕迹,散落仙河,被狂风沙石消磨,母亲唯把这笑容留给了你,但是,姐姐没能护住你,没能护住你啊。”
甘修的笑容里挂着泪水,他想用自己的笑容慰藉甘棠,轻轻地道:
“姐姐,母亲还在,我也还在,我们都在河魂里,都要回到仙河里,回到我们的故土。你看,河魂已经回来了,仙河就要回来了,我要和大家一起,去把我们的仙河拿回来,让你和仙河所有的生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