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曾见过,正是张猛。
若不是他记忆超群,差点就忘记这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人。
看不起刘坚的谢瑗死了。王宁倚仗刘坚却瞧不起他,岂不更是自寻死路。
退一步讲,即便刘坚不反水,只看王宁身边被布了无数探子,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他的覆灭也是早晚的事。
果然,消息陆续传来,整个事件的全貌已经浮现。
刘坚派儿子刘宣进攻王宁。
当时王宁正出城打算阅兵,被刘宣截击,部众溃败。打算返回城内时,又发现城门已被关上,唯有骑马逃奔曲阿,但因不习惯骑马,大腿内侧长了疮,碰巧遇着故吏殷确,就以船打算出逃。逃至长塘湖时,被人告发而被捕,大将军下令将其押送京兆。
王宁到京兆的那日,郑植带着杜烨提前订好了一家临街酒楼的位置。
虽为阶下囚,可王宁的风姿仍然出众。他坐在囚车之中,神情十分坦然。
“濯濯如春月柳,真是神仙中人。”杜烨评价道。
虽然郑植也承认这点,可杜烨欣赏的眼光,还是有些扎他的心。
但对于自己的相貌,他还是很有信心,毕竟杜烨看向自己羞涩的眼神不是作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需在意。
郑植很快略过这茬,说起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据说大将军即将下令,要将他的子弟和党众都处死,还派人去抄他的家,才发现王宁家中无钱财布帛,惟有书籍而已。”
不论如何,王宁的私德都无可置疑。
据说他的一个友人,见他坐着一块长六尺的竹席,看起来很不错,于是请求赠自己一块,王宁欣然同意。但不久之后,友人就见他再未用竹席,而是坐到了十分简陋的草席垫上,这才知道原来王宁送自己的,正是他用的那块。友人向他致歉,说以为他有多的,才会向他求席。王宁则回答,他从来身无长物,不会有多余的东西,足可见其简朴直率。
“可惜了。”杜烨感伤道,“王刺史其实是个忠臣。”
“但忠臣未必是能臣。”郑植佩服王宁,却不认为若他掌权,会比大将军好上多少。
王宁出身显贵,却有身无长物的清廉之名。可他只因自己信佛,任刺史时便调动百姓修建佛寺,建造时务求壮丽,让众人怨愤嗟叹。
“所以他个人再清廉,若换了他掌权,对国家又有什么益处呢?”
这就是现在所谓的名士。
他们的品行道德大多无可指摘,可治理国家,需要的是不仅是清廉,还有能力。靠这些名士来治国,是不现实的,他们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俗务。
杜烨无法反驳郑植的问题,但她问:“可若是既无清廉之名,也无治国理政之能,岂不是更加糟糕?”
更多的名人雅士们宽袍大袖,神态淡雅,但内心深处却有着最龌龊最势利最不可理喻的傲慢。他们贪婪地握住利益不放手,却又虚伪做作。就比如现在的大将军那些人。
何魏早就找了借口出狱,重新聚集在大将军身边,嚣张跋扈。
青州之事,早就被他们定性为叛乱。王宁起兵的原因,上表的奏章,全都绝口不提。
而他为何会在恰好出城时就遭到截击,想要回城,城门就恰好被关闭,这其中环环相扣,全都秘而不宣。
郑植的目光看向远处,那里是大将军华丽的府邸。
此时此刻,他们怕是正在为政敌的覆灭而庆贺。
可他们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覆灭也即将到来了……
王宁被押送京兆后,没几日就被下令处斩。
他临受刑时,还吟诵佛经,毫无惧色。
监斩官问他有可遗言。
他理顺胡须鬓发,说:“有今日败局,是我过于相信他人。但我忠于国家社稷,百代之后,人们是知道我王宁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