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对自己孩子说话不用这么拘谨啦~”

“不可以哦，太久没有见到拓也了，我要让拓也快点认识我才可以。”神代纱南这么回复。

桐原拓也不禁攥紧了手中的话筒。

“拓也，你有想念妈妈吗？”纱南问完又想要撤回，“啊，对不起，因为太久没有见到拓也……”

“有在想念。”桐原拓也打断纱南的道歉，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会猜测妈妈是怎样的人，会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我说话，会如何疼爱着拓也。

“好乖好乖。”纱南的语气明明相较平常母亲来说是有些平淡的，但是拓也能够敏锐地感觉到纱南在努力让声线温柔一点。

“拓也想念我的话，我很快就会回去了，很快，很快。”纱南郑重地说道，“我订好了明天的机票，拓也明天就一定可以见到妈妈。”

“我也一直想要见到拓也哦。”

啊啊，这种心情是一样的吗？这种思念的心情，明明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但是那是“妈妈”。

自己马上就会有妈妈了。

这种幸福的感觉简直让拓也有些晕眩，从记事开始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想念”，也没有人温柔地对待过他，甚至在这通电话之前，他对于“妈妈”的幻想很大程度上只是自欺欺人的海市蜃楼罢了。

但是妈妈说很想念他，会马上，马上来见他。

拓也的唇角不自觉勾起，甚至因为太久没有过笑容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僵硬：“嗯，真的很想很想见到妈妈！”

“乖孩子。”纱南用平淡的语气哄着他，“虽然经历了很多糟糕的事情，对拓也也感觉很抱歉，但马上我们一家人就可以过上平淡的生活了。”

“一定会是幸福的一家人。”

幸福……吗？

忽略对面背景里护士的再一次打趣“神代小姐，‘平淡’的说法太土了！”

拓也在开心之余甚至感到恐惧。

的确，组织不会再次对他动手，妈妈马上要回来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那我呢？

像是突然被某种虚幻又巨大的恐怖黑影所遮蔽，一直以来被刻意忽略的，掩盖在生存这个看似伟大的目标之下的，蜿蜒着在拓也影子里游走的，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某种存在像触手般锁住拓也的脚踝，四肢，还有咽喉。

咽喉里一股滚烫的，刺鼻的铁锈味顺着食管流下，带着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拓也没由来感到一阵恐惧。

作为一个早熟的孩子，作为一贯被痛苦眷顾的孩子，拓也从来懂得生命的重量，活着的不易。

一直以来逼迫自己不去多想的孩子在这个时刻，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背负的人命的价值。

折断他人手臂的自己，饮下他人血液的自己，咀嚼他人骨肉的自己……扼杀别人性命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真的有可能拥有“幸福”吗？

不可能的。

拓也给自己判下死刑。

妈妈是不会喜欢这个血淋淋的自己的。

“乖孩子……”妈妈的话语再次回响在桐原拓也的耳边，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为了让妈妈能够喜欢……桐原拓也应该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像是没有被组织带走前的自己一样，甚至要比那更加无害。

妈妈的孩子，一定会是一只温和柔顺的绵羊，可以胆怯，因为妈妈会保护他，不可以凶狠，因为会被妈妈讨厌。

至此，黑漆漆的乌鸦闭上眼睛，主动剥下自己溅满血液的，肮脏的皮毛，磨去自己锋锐的尖爪，换上雪白的外衣，无害的性格，所拥有的“武器”只有怯生生的，纯稚的笑容，甚至不比玫瑰花的尖刺更能保护自己。

……没关系。桐原拓也想，妈妈已经苏醒了，她一定会保护好“桐原拓也”，她一定会努力地疼爱“桐原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