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的冷静果决都在分崩离析。
皇父竟自称为爹!
突然有股巨大的悲情排山倒海般将他席卷,他哭泣出声,嚎啕着埋下头去,紧紧地贴着太上皇的双手,汲取着他那二十八年来一直欠缺的,出自父爱的暖意。
太上皇费力地摸了摸他的发顶,此时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父,而像民间疼爱儿子的慈父:“阿自,你听爹说…”
望着儿子那张极肖自己脸,他重重咳嗽了几声,复又继续说道:“爹这一生亏欠良多,唯一不后悔的就是尝到了爱的滋味。生在帝王家苦,苦在不能知世间真情为何物。旁人赞你、颂你、誉你,大多都别有目的。高处不胜寒呐……阿自,你听爹一声劝,不要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皇帝心头似被重重的一击,他既有些惶恐,又有些茫然——他会有爱么!还能有爱么!
刚才的一长串话似乎耗费了太上皇所有气力,他闭着眼深深吐息了几口,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激动地直起身紧紧抓住了慕容兰越的衣袖:“老十四的婚事,你这做哥子的定要给她好好相看!若是、若是老十四遇不到合适的驸马,你便……”
皇帝还未从刚才太上皇字字珠玑的诫言中缓过神来,只呆呆地追问道:“儿子便如何?”
许久不见回话,他骇然望过去,不由得悲声恸哭:“爹……”
大冶太上皇龙驭宾天,梓宫就停在交泰殿。王公大臣在外殿服丧吊唁,内殿里皇太后和太妃并一干太监宫女身着缟素,用最哀切的哭声,送大行皇帝最后一程。
这些女人哭的肝肠寸断,仿佛她们与太上皇生前有着多么深厚的情谊。其实不是,她们是在为自己而哭。大冶开国以来制定的殉葬制,很多人即将被关在阴冷潮湿的地宫里,长久地去服侍那个她们可能从未见过一面的先帝去了。
皇帝枯眉站在交泰殿的暖阁里,面前敛眉垂手站着的一圈肱骨元老,脸色如出一辙的凝重。
“皇考宾天之际曾将元庆公主的婚事交付于朕,可话只说了半头,依爱卿来看,皇考此话何意?”
皇帝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忽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来。
总所周知的,大行皇帝生前是个荒唐帝王。孝慎先太后薨逝之后,他不知怎么结识了一个外族女子,竟是力排众议地将人接进宫封了继后,过了几年索性退位,同这位皇后到应天府的旧宫里过起妇唱夫随的小日子去了。
至于他弥留之际仍挂念的老十四,便是他与继后的独女,他生平最宠爱的帝姬,元庆公主慕容婉仪。
说起这位妹妹,皇帝在位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耳闻。行事离经叛道,相当不按常理,在应天府就跟属螃蟹似的,横着走,压根儿没人敢招惹。她得了个诨名叫应天小霸王,足以见此女慓悍拔群。如今十八了还没找到人家,成了慕容家的老大难,太上皇几次三番要给她指婚,都被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给拒了。结果好么,这个烫手山芋如今又扔进皇帝手里了,可想而知不大妙。
皇帝与元庆公主不是一母同胞,他是高太嫔所出的皇长子。高太嫔生他难产而死,于是他便交由孙太妃教导。先帝对朝政不上心,对后宫更是兴趣缺缺,坚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连带着对她们生的孩子都不大过问。皇帝直到十二岁才初次见到自己的皇父,自然谈不上多么亲近。
他幼年读书虽勤奋刻苦,但是少儿郎贪玩的天性却仍未泯灭。他趁着夫子摇头晃脑之际偷溜出去,用脚颠着蹴球一直走到了文华殿的前门,一时间得意忘形,蹴球便飞了出去,狠狠地砸中了一个正要往里迈步的人。
年幼的皇帝心中惶恐不安,没想到那人被砸中了也不闹,竟是笑眯眯地将球递给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子,你叫什么名儿?”
见此人身边未有随从且面容陌生,浑身气度却不可忽视。他心生警惕地答道:“想要知道我叫什么,需得你先报上名来!”
那人哈哈大笑一声,复又看了他一眼没答话,背着手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