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突然语气漠然地问她。
“几次。”
“什么?”
“这几年求过首辅几次。”
翩枝怔住,手指禁不住地颤了下。
犹豫半晌过后,她轻声道:“您为什么问这个。”
他没有说话,眸光落在她身上,如寒涔涔的飞雪,冰冷又窒息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给出回答,“统、统共就三回……”
头一回也是因为沈兴,他在国子监公然帮人代写功课文章赚取银钱,事情被揭露后要被驱逐出国子监,爹娘求到翩枝面前。当时她正值萧阳宠爱,哭哭啼啼地向萧阳为沈兴求情,萧阳自然应允,翌日这事便被解决。
第二回是因为她的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非要去做生意,结果沈家辛辛苦苦存的一百两白银赔得血本无归,她爹一时想不开将合伙人打成重伤,娘亲徐氏日日以泪洗面让她去求萧阳,否则就自己去求。
翩枝被逼得毫无他法,只能再次去求萧阳。
那一次,她清楚地在萧阳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失望和不悦。
那一瞬间她仿佛置身在冰窖中。
浑身没有一丁点知觉。
后来,爹娘又有几次求到自己面前,幸好都是些银钱上的事,她变卖首饰钗环也就解决了,直至沈兴出事——他在案发现场被刑部的人捉拿归案,身边还有伤人的凶器,她相信沈兴会小贪小坏,但是不信他会伤人性命,这实在不是她能解决的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再次置身于冰窖中。
“三次?”
他定定地望着她,“看来如今姨娘已经不衬首辅的心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好到遇到事只能跪下来求别人,好到要被其他男人观赏亵玩,好到要在毓顺堂外等半个时辰!呵……”
他冷声冷气地嘲讽她,每句话、每个字都难听至极。
翩枝被他批判得无地自容,将自己蜷缩起来坐在地上,眼圈竟有些止不住地发热。
他又道:“这就是你当初选择的路吗。”
她不吭声。
“说话!”
萧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仿若来自虚无混沌。
她依旧没有吱声。
萧玦的语气残忍。
“再不说话,你的舌头留着也无用。”
“是又怎样!”
翩枝猛地抬头望向他,眼圈发红泪水涟涟,瞧上楚楚可怜至极。可须臾之间,她却蓦然笑了出来,眼中蕴着浓墨一般黑漆漆的光晕,“曾经有人给我底气,教我做人,可当我活得像个人时,他却将我的性命捏在手里,真真切切地告诉我——沈娘,你不过是个玩物!”
他闻言手握成拳,手背骨结发白,青筋分明。
“我也想站起来啊,只可惜这样的世道,我这样的身份,有时候甚至连跪都找不到可以跪的人,怎么能站得起来,我不忍气吞声,怎么活得下去。人们指摘别人的时候总是清高又无辜,好像不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您别忘了,是您亲手要将我送到梁王手里!”
萧玦低头望向她,她一面哭一面浑身在颤抖,眼底蓄满泪水和令他惊心动魄的光芒,那晚雨夜之中,她也曾赐予他这份心惊动魄。
那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那也是他对任何事物都未曾有过的渴望。
生或死对于萧玦来说,不过是两个不一样的字眼,他无谓生也无畏死,所以不明白为何有人如此想要活下去。在生死边缘,他在她惊颤如幼兔的身上,第一次看到令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因此那晚他放过了她。
而他站在生死关,手起刀落,只放过了她。
良久,萧玦收回目光。
“所以,首辅拿你当人了吗。”
翩枝一时语塞。
“当年你深得首辅宠爱,为何突然失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