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间里顷刻间静了下来。
翩枝捧着茶盏靠在引枕上,目光又望向外头的雨幕,绵延不绝好似永远不会停下。
天空灰蒙蒙的,院墙青瓦被冲刷得颜色发深,横在细雨飘摇的风中,翩枝似乎看见上善居东边墙角那棵苍翠葳蕤的香樟树,一到雨天,它就被风吹得枝桠四颤沙沙作响,与凤尾竹的低吟声在雨幕中浅浅相合,就像是年少时的初遇。
那时翩枝没有名讳,大家都唤她沈娘,那时她刚进萧府,只是上善居的洒扫丫鬟,安排去做洒扫的活计,而萧玦身受家法,鲜血淋漓地被抬回上善居。
大雨纷飞缥缈地自天幕坠落。
雨丝纷飞蔓延,她怔怔地望着萧玦,风雨摇曳在她的身后,吹乱耳侧的碎发,她只觉天下没有比他更齐全的人物。
当时她惊艳地望着萧玦,旋即与一双漂亮且凌厉的眼睛对上,那是一双无法描述的眼睛,瞳孔漆黑幽深,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天空的一道闪电,仿佛在他瞳孔中燃起把火,那是种要把世间一切焚烧殆尽的鬼魅之火,可即便火势熊熊,却难掩炽烈中的死寂,让她触之即毛骨悚然。
那是一双她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的眼睛。
而萧玦这个人,是旺盛而猛烈的火焰。
靠近他的人要么与之一起燃烧,要么沦为一捧碳灰被风吹散。
翩枝不愿再去回想萧玦,下意识地端起茶盏抿了口,却烫得她舌尖发麻。
她吸了口气重重地将茶盏放回炕几上,嘴唇抿了抿舌头,烦闷地自言自语道:“想什么乌七八糟的劳什子,回来便回来与我何干,有着闲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见他爹。”
那才是她该琢磨的事。
内阁首辅萧阳为人冷漠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难以接近,哪怕在翩枝最受宠之时见到他仍会心里犯怵。不过那时萧阳虽然冷漠,但私下里对她总是爱护照顾,而现在拒她于千里之外,仿若两个陌生人。
说起来她有多久没私下见过萧阳了?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久到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
总归弟弟的性命要紧,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身陷囹圄。
她坐直腰身端起茶盏吹了好几口,见茶水没有那么烫才又抿了一口,目光又不经意地触到外头的雨幕,瞬间思绪又变成一团乱麻。
雨声淅淅沥沥,期间似乎隐隐传来萧玦的声音,如同五年前那般,字字锤在心上。
“翩翩,跟我一起离开萧府。”
*
接连四天,翩枝日日早起,前往合肃堂给萧阳请安。
只可惜合肃堂的门一如既往没有打开,再加上苏姨娘特意每日和她一同向萧阳请安,她想见萧阳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到了第五日,天终于放了晴,往日阴霾一扫而空,香樟树枝头嫩绿的芽在阳光下舒展身姿,风也变得温柔多情起来,拂过肌肤带来初春的生机。
徊枝院的明间里,翩枝急得在地心处来回打转,想到菡萏院那位气得重重跺了下脚。
“我实在不懂,为何苏姨娘非要和我过不去。”
“或许……是因为您这张脸?”
绿环若有所思地猜测着,语气里显现出羡慕之情,随后又变成惋惜之情,还夹杂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要是奴婢有您这张脸,哪能让苏姨娘这么张狂!”
诚如绿环所说,翩枝也是个美人。
要说苏姨娘的美貌,就像是姑娘们妆奁上的脂粉兰麝,虽然华灿但败在寻常。
而翩枝不仅仅是美,她浑身有一股由内自外的风流,顾盼之间姝艳绝世,就连垂在耳边的发梢都有勾人心魄的能力,尤其是眼角那一颗泪痣,如画龙点睛更显昳丽。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不带一丝雕琢的后天痕迹,加之她身上时常混合着莲花的清幽香气,艳丽之余又有一丝突兀的高洁,就如盛放在水中的睡莲内敛又深邃。
这样一位美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