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主动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少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马上想起他告诉过她自己患有抑郁症。当初这么说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怕她把自己圈在苦难里深陷不拔,只好承认是他需要她的帮助。而当时她眼里由冷漠转为关切时闪动的光亮证明自己的决策是对的。其实少暮最担心的是怕她扩大不幸,从此仇恨人生,把自己推入死胡同。而以念寻的个性,绝不可能会接受任何怜悯。任何时候,她需要的绝不会是同情,任何时候,她要捍卫的都是她的尊严。那么,不着痕迹地让她被需要,既顾及了她的自尊,又能悄无声息愈合她。但是那次说过后少暮自己也忘了。
他的确是患有轻度抑郁,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所以他当时的说辞也算不上撒谎。
但是现在,念寻立在他面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虽然只问了一句话,但她眼里的不安和关切却没藏住。
少暮责问自己:以掀开自己的伤口来博取同情的手段是否可耻?
念寻见少暮不说话,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因为他之前说过,只要她陪着自己就行。现在她果真乖乖地执行着她的任务。
“我没事。”少暮轻声道,“你呢?你怎么样了?”他转移话题。
“我?”念寻开始接话,“我已经好了。”
她停了停,看着少暮,像有事要说,“我......”
“嗯?”
“我想回去学校上课。”她说。
看到少暮不安的眼神,猜到他想要说什么,她马上接着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没事了。谢谢你的......”
她不知道接下来说谢谢你的什么,最后说了一句:“谢谢你没有打扰我。”
少暮一愣,马上笑了。她哪里知道他那是不敢打扰啊。她果然还是很介意被人同情,被视为不幸。
“但是很抱歉,我打扰到了你。”她歉意地说。
“我随时欢迎你的打扰,因为我需要被打扰。不然可能真的好不了。”少暮笑着说。
念寻也抿嘴微微一笑,马上感到肌肉极不适应。她似乎忘了怎么笑。
少暮决定继续趁势装病。这个骄傲敏感的女孩刚刚父母双亡,到了一个生人家里,难免会生出寄人篱下的感慨。只有让她感到被需要,才能使她真正安心住下,慢慢疗伤。
“念寻,谢谢你陪我,我也感觉好多了。”他说。
“我?”念寻睁大眼睛,“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有你在旁边就行。这段时间我的睡眠也明显改善了许多。”
少暮说的是实话。挂念的人就在身边,灵魂的缺口已被填满,精神便踏实安稳了许多。
“那......”念寻还是不太能理解,“那我在这里,会不会影响到你?打破了你的生活,我......”
“不会不会!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刚刚好。”少暮马上解释,“抑郁症患者与身边人的关系是既不能过度打扰,又要适度干扰。过度打扰会诱发他们对外界的恐惧,适度干扰是避免他们与外界完全隔离脱节。所以我刚才说我需要被打扰,不是开玩笑。”
念寻听得很认真,“那,那你发病时是什么感觉?”
“像被全世界抛弃。”少暮说。
念寻的表情都写在她脸上了。她眼里的天性慈爱的光芒,让少暮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少暮不自觉闭上了眼。那个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离开家以后,很快和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父亲钟有福去世后她有来看过他,还拿过几百块钱给他。后来他结婚,她不知道哪里打听到的消息,也来看过他。对他说:“阿原呐,有自己的家了,真好。好好过日子啊,别惦记我,我过得挺好。”
她还是那么好看,一点都不显老。只是她所有的美好温柔和亲切都不再属于自己了。他为她攒的棒棒糖早就融化了,被他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