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对于谭业,她始终不敢深想。
但大家是怎么想的,当下都已不再重要。确定死者是谭二以后,大家就将他好生安葬了。所有的谜底或将长埋尘下,成为永远的秘密。
接近午时,何不为带着云绰入城,随叶大明、冯诸一行人往东出城,来到宜山安葬谭二。
云绰目睹完谭二下葬的整个过程,当夜便做了个噩梦。
在极重的梦魇中,说不尽的是难言的绝望,挣不脱的是沉重的坠缚。目之所及之处唯有皑皑白雪,漫天飞絮;冰封湖面,满目雾凇。
她抬起头仰望湖面,可这一次,无人将她拯救。
-
从宜山回来以后,云绰止不住地陷入幻想,试图回到与谭二的最后一面,透过朦胧雨雾看清他的面容。
在回忆与幻象的反复沉沦中,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生出了一个结。
这个结并没有随着谭二的下葬被掩埋,反倒在她心底扎根长大,正时刻左右她的心神,叫她越来越无法释怀。
但与此同时,她的神智也越来越清醒。她逐渐认清一个事实——悲伤或许能够被抚平,却永远也不会消亡。
她需要一个真相,一个完完整整、明明白白的真相。
思虑再三后,她决定去墨阳查明真相。她将这个决定告诉何不为,何不为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便坚决反对。
墨阳作为西境的军事重地,戒备尤其森严。这黄毛丫头仗着会点三脚猫功夫,一向东冲西闯横行无忌,在九鼎城里姑且没人懒得管她,去到墨阳能讨得了好才怪。
但云绰去意已决,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师徒二人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何不为将手里竹简砸到地上,大声吼道:“给我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再敢多提半句,我就把你锁在屋里。”
“随你便。”云绰起身。她早已厌倦这场无休止的争吵,此刻只想早些脱身奔赴墨阳。
“我上楼了。收拾完行李就走。”
但就在她即将踏出行之斋之际,身后传来了何不为的怒喝。
“云绰!”
云绰顿住。何不为极少会连名带姓叫她,显然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他的情绪很是激动,他的呼吸由此变得急促,云绰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喘息声,这让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可她不能退却。墨阳,她是一定要去的。没有人可以阻止。
所以,她只能沉默,避免在争执中失去理智,避免因为失去理智而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云绰背对着何不为,执拗地不肯回头,何不为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一样不愿做出任何退步。行之斋陷入死一般寂静。
几息时间过去,云绰平静的声音响起:“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一定会回九鼎城。”
她回头,目光对上何不为通红的眼。
“师父,求你了。”
何不为直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无比沉静的黑曜石般的眼睛,久久没有回应。
书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卫庄。云绰没去看他,只定定看了何不为片刻,然后便扭头离开,再没看身后一眼。
-
不多时,云绰提着剑和包袱下楼。她换了件青白色的棉布单衣,头发用发带束成高马尾,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利落。
卫庄站在长廊尽头,长剑斜插在臂弯里。见云绰来了,他微微侧目而视,眼里一如既往没有太多情绪。
他在等她。与卫庄长期以来的默契让云绰意识到这一点。她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行之斋,却只看到堆满书籍的桌面。
她沉默片刻,复又抬眸看向院外,握剑的手收紧些许。
“嗒。”
竹简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声响。何不为起身来到窗边,小院里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