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硚生说得很中肯。我的成绩足够去省外读双一流的学校。
我把怀里的碗放在刚修好的椅子上,垂手低眉,话说得很死:“从读高中开始,我的目标就是省传媒。”
刘硚生有点生气,冷声:“为什么?”
我把话说得很大:“我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我想做记者,学得一身本事将来好留在这里,激情执笔,客观、公正地报道世间百态。五袋粮食一头驴的悲剧该被口诛笔伐,当年想学法是想惩恶,后来想改学新闻是想扬善。”
刘硚生看向我,死盯着我道:“传媒不止省内一所,北京上海哪里不可以去?”
“可我就喜欢省内这所。”
刘硚生提高嗓门:“刘硚月,你在任性什么?省城有什么好?”
“我没有任性。”我勇敢看进他的眼睛,对视许久,倏然笑了,“想知道我为什么留在省城?好啊,告诉你。”
我一字一句,倾吐在心底埋藏了数年的秘密:“因为我爱你,省城有你,我不想离开你。”
“爱”字灼人心,烧红了我的脸。
刘硚生眉心轻动,黑黝黝的眸子像山间天池里的那汪水,死静无声。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我的样子,执拗又慌张。
我手指发颤,攥紧了衣角:“刘硚生,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这层遮羞的纸在我们之间蒙了很多年,今天我来戳破。离开你、失去你,我此生不甘心。”
我说完回身,步伐虚浮地进了屋子。
午后的阳光从檐头瀑下,屋檐在石阶前落下阴影。很小的时候,我和刘硚生会在院落里玩耍。石阶前有个蚂蚁洞,他带我看小蚂蚁搬家。
那时候也如现在,一抹阳光照在屋檐上,屋檐在院中投出阴阳一线。我蹲在阴面,刘硚生蹲在阳面。他恍一抬头,眼里的笑比阳光还要璀璨。
家里穷,没什么好吃的,妈妈会炒一碗豆子给我们做零嘴儿。彼时妈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硚生,月月,豆子熟了。”
而今我站在空荡荡的屋里流泪,隔着泪光看桌上。桌上摆着爸爸妈妈的照片,他们含笑,目光柔柔地看着我,似乎从没有离我而去,但又的确阴阳两隔,除去梦里,此生再也无法相见。
院中“哐当”一声响,大概是椅子新接的榫头又断了,椅身翻倒,原本搁在上头的碗摔在地上碎裂成片。
红豆洒落一地,曝于石阶之上,好比我的心事曝于阳光之下。
我站在门槛内觑外面,看到刘硚生矮下身在捡红豆。一粒粒一颗颗,他小心地捡起来收在掌心里。
我泪眼朦胧,叫他:“哥。”
他没抬头,也没理我。
我期许他有一日也能将我热烈的心事如红豆一样珍而重之地捡拾在他冰凉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