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郁郁神色分毫毕现落入他眼中。这个女人真奇怪,徐明德想,上一刻还像个警惕的猎物,时时防备,下一刻就能诚恳地为他伤怀。
她不是同他受过一样的苦么,寥落孤单地长大,她怎么能生出如此丰沛的同情心?
四目相交,徐明德没有回避,她呢,似乎有些惊讶,碧沉沉的眸子一掠,荡漾起细碎清光,多少潋滟的情绪都掩在里头,欲说还休。
这样的美人......徐明德难得有些惆怅。徐家庙小,注定容不下她,当时她下嫁大哥,就是天大的错误。大哥何德何能,能受得住这样的福分?往后波澜四起,哪怕骇浪滔天,都是她的命,怨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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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几日,叶满园仍在为筹钱烦恼,卖地卖铺子都行不通,实在没有别的门路,能一下变出将近两千两的进项。
青泗实在瞧不过眼了,咬咬牙说:“世上真能有这样的道理么?做买卖的两方都乐意,偏有人处处伸手,不许人如愿。夫人,您若真有心,大不了咱们出了上京,去左近的河间府、东昌府做买卖!饶他兖王再尊贵,也就是个手里头没实权的闲散亲王罢了,他真能追着夫人您满天下地使坏?那未免也太不把天子放在眼中了。皇亲国戚,不都最忌讳这个么?”
叶满园从账册纸堆中抬起头来,迟迟道:“倒是个法子......”片刻又摇头,“我手上的铺子田地都在上京,哪怕在别的州府寻到肯接手的牙郞,一样要到上京的衙门来登记造册。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头来还是一样的难题。”
“夫人,您还当真了?”青泗目瞪口呆,执起叶满园一只手,用力握了握,“奴婢同您说笑呢,夫人!您这样实心眼儿,是真打算将自己一辈子填进去?徐家上下,不值得您这样用心啊!这些日子,您还没看透彻么?”
青泗苦口婆心地相劝:“夫人,您自小失恃,起先还有老爷的顾怜,可老爷只一颗心,要顾怜的人渐多起来,落到您头上的便不剩多少了。娘家靠不住,夫家又是一团乱,这世上能真心为您打算的,只余您自己了,您可千万要细细思量啊。”
青泗一向是这个论调,只愿她手段强硬起来才好,可今日这话,叶满园又听出了些不同的况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泗往窗下张望了下,才轻声道:“夫人,您就别理会徐家这烂摊子了,索性撒了手,彻底落个清净自在,不好么?”
青泗言下之意,竟同那日裴济的“建议”如出一辙。叶满园心下忽然焦躁起来,拂开青泗的手,“你是听了什么人的话,竟要来蛊惑我做这样不仁不义的事!”
“夫人说什么呐,奴婢上哪儿去听这样的话?”青泗几乎这辈子都未见过叶满园动怒,一时呆了呆,“圣贤书上的大道理,奴婢是背不下来,可奴婢冷眼瞧那些男人,镇日把‘仁义忠孝’的话挂在嘴上,也不见得就有多高贵的品性了!还不是仗着几句不着边际的大道理,成天对旁人指指点点。夫人您想啊,什么恪守妇道、三贞九烈,这都是男人们琢磨出来的规矩,即便得人这一句夸赞,于您而言又有什么好处?里头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最后得了便宜的,还不是这些定规矩的男人们!”
青泗憋着口气,一个不留神,将平常冷眼旁观对这世道的不屑,一骨碌都说了出来。实在是为自家主子不值当,声音都哽咽了,“夫人,您眼下还有的选,千万别一猛子扎下去——和离吧!把徐家人打发走,咱们守着这宅子,哪怕失窃的财物要不回来了,就凭余下的家当,也够您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您怕什么呢?”
她怕什么?难不成就此关起门来,装作没看见满上京的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么。如此自欺欺人苟且偷生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何况一个女子,年纪轻轻同夫君和离,没有得力的倚仗,只怕会招来......
一个念头没转完,就叫进来回话的仆妇打断了。那仆妇神色慌张,“夫人,外头有个小子,自称是兖王府上的人......”
令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