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哥都很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斜阳打在脸上,少年眼眸轻眨,动了一下身子,躲过刺眼的光线。
冷世安抬头,屋子里已然装扮停当。
姨母给他挂起了素雅的幔帐,被褥铺得整整齐齐,一进门的圆桌上摆了一盘桃李,颜色鲜亮诱人,手边放着一盏茶,热气氤氲。
冷世安怔愣了片刻,恍如梦中。
他透过洞开的窗子看向院子。
姨丈背对着他,戴着大大的草帽,还在弯着身子收拾花园,旁边的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工具:铁铲、锄头、喷壶、紫砂花盆、棉线、剪刀……
他的后背结实壮阔,那双粗粝的大手干起活来却极精细灵巧。
老槐树投下一片阴影,树下的石桌上茶水已经撤去,上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花,阿英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拿了一把剪刀,身前放着十几个各种各样的瓷瓶。她很专注,眉头微微蹙着,手上的剪刀干脆利索,咔嚓咔嚓,几下,将花枝剪去多余的旁枝和叶片,举起花枝放在眼前左右瞧一瞧,不满意的地方再修一修,直到眉眼弯弯,才将那花枝小心翼翼地插入瓶中。
阿英正在忙着给已经下定的客人做插瓶。有的要求富贵喜庆,有的要求清雅素寡,有的用在宴会上,有的要摆在闺房里……这些要求她都一一记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不仅要结合花瓶的样式、颜色,还要考虑客人的家境、身份、年龄以及摆放的场合,甚至主人的心境。
在这上头,阿英是行家,而且声名远播。
上一世,阿英便喜欢侍弄花草、设计插瓶,甚至还爱上了怪石嶙峋的园艺。只是后来,糊里糊涂入了王府,这些便再不被允许触碰了。
重活一世,阿英的天赋、兴趣更甚,不仅如此,脑子里还留存了上一世京城和宫廷的设计,那些繁复的图案,新奇又精巧的花样在她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记,由此形成了无数个新的想法和创意,她想做得更好。
这一次,她绝不会放弃自己喜欢的一切。
她要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坐了太久,腰有些酸痛,阿英坐直了一些,抬起头转了转脖颈,目光落在正对面的窗扇上。
白墙灰瓦,翠竹挺拔,雕花木窗向外敞开,清俊少年一袭白衣坐得笔直如松,眉眼低垂,手持书卷,如画一般的景致。
阿英看得出神。
少年的他原来长这样,清朗如明月,仿佛出尘的松竹,挺拔、俊逸。可这性格,也如那硬竹,宁折不弯。
想要逆天改命——任重而道远啊。
小娘子仰天发出了一声不符合年龄的叹息。
*
春日的夜里,起了风,略显寒凉。
冷世安拿着寝衣去沐室,他极爱干净,每日沐浴成了习惯。
水汽氤氲,坐在木桶里,隔窗望见天上的繁星,点点闪烁,竟比城中的夜空美丽许多。
这一日,冷世安过得心力交瘁。
脸上留下湿热的两行,冷世安抬头抹去,眼眶却又一次湿润。他做了阿娘十二年的孩子,虽然她不常来看他,可是他知道自己是有阿娘的。
他每日努力读书,虽然家里请的先生只教二弟,但是他会悄悄溜到书房的窗下,坐在地上听先生讲课,他可以自学,一样可以给阿娘争光,让阿娘高兴。
他尝试做了许多,努力读书,从不打扰阿娘,不见任何人,甚至生病了都是一个人默默忍着。冷世安摸了一把自己的右腿,沐浴的水很暖,包围着他的右腿,那条短了一截的腿在木桶里努力伸得笔直,却还是够不到左腿的长度。
即便如此,阿娘还是不要他了。
冷世安呆坐着,直到水温变冷才察觉自己竟坐得有些许了。
“你在吗。”
门外响起小女娘娇娇弱弱的声音,是阿英在唤他。
冷世安赶紧洗了洗脸,从木桶里起身擦干、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