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活物,眉间一颗朱砂痣灵动至极,好似女娲亲手点就的灵物。
分明就是她的脸,丝毫也不差。
待这具身体彻底长出她的样貌,少年已经浑身脱力,弯曲的脊背更重了几分。
冬夜寒冽,他浑身渗出汗珠,睫毛上挂着水迹,又打成了霜。
然而他盯着地上呼吸全无的少女,连眨眼都舍不得。
看了好一会儿,少年才侧躺在“明宵”身旁,并不逾距,只轻轻扯着她的一截袖摆,闭上眼睛睡下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墓碑背后以外的位置睡觉。
明宵踏着半透明的赤足,拖曳着沾血的裙摆,盯着自己重返肉躯的骸骨,缓步在沉睡的少年身旁流连。
说真的,看骨头架子看久了,再看见自己的皮囊,真是好怀念。
此人竟能肉白骨,这能耐可不普通。
仙门不会在死者身上做文章,只有旁门左道崇尚此法。
若少年为修士,则为邪修;若非人类,便是邪祟。
不论哪一个,都与邪之一字脱不了干系。
明宵顿足,又为自己的疑惑担忧感到好笑。
邪又如何,正又如何,二者之间能有多宽的楚河汉界。
想当年,她这条凡人之命不正是陨落在所谓仙门正道之手。
以仙门正道所见,她那插在季折风肩头的毒钗,不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况且,自打这少年来她坟前,她满腔仇恨倒是被他的痴傻稀释不少,再没有堕入恶鬼道的迹象了。
等到他做出“傀儡”,也没有任何逾距,反倒很是珍惜。
她又有何立场判他是邪是正。
不过,这少年在她坟前徘徊数日,如今大功告成,想必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到时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管他是邪修还是邪祟,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明宵幽幽轻叹一声。
星河之下,她负手折腰,未梳发髻的青丝如瀑垂落,穿过少年捏住她袖摆的那只手,少年却并未察觉。
“小邪物,祝你好运。”她轻声说。
少年眉峰短促地皱了皱,又很快抚平,依然沉睡着。
明宵远眺夜色,圆月照着她虚影一般的身体,她向通往梅林外的小道走去。
-
十五日。
要知以往,不出十二个时辰,明宵的亡魂就会化为荧光点点消散,再次陷入沉眠。
但这次,她已经在息音阁的梅花林逗留了整整十五日。
少年做完了他的事,她也得看看自己身上究竟变化几何。
她是否还和以前一样,走不出这片梅林?
这些日子仍在断断续续地下雪。
雪片压枝,寒梅如血。月圆夜,寒风天,说不出的阴冷萧瑟。
明宵在冷风中踏上积雪覆盖的石阶。
若她没有记错,以往只能走到第三级台阶,再往上,就鬼打墙一般走不出去了。
一、二、三……四。
明宵脚步顿住,继续向上。
五、六、七……
直到数到第三十六级台阶,她终于止步。
这已经是石阶的尽头,再往前走几步,便可至观景台远眺山间景色,一览息音阁大观。
明宵的脚步迟滞几秒,踩着沙砾继续向前,穿过成片未修剪的枝叶。
夜景入目。
圆月与山色倒影在明宵漆黑的、微颤的瞳孔。
耳旁划过刺耳的尖叫:【季哥,我的季哥——】
明宵喉头梗塞,赤足踩在积雪与沙砾上,耳边嗡鸣,无所倚靠地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她已有数日未曾听到过这些声音,还以为他们已经消失不见,未曾想,不过是暂且消停而已。
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