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她也清楚地知道，在水里待久了是会窒息然后死掉的。

但她只感觉到海水涌入口鼻，贯穿五脏六腑，却没有一丁点的窒息和濒临死亡的感觉。

真奇怪。

海水无边无际，似有千斤重，祈九月连抬一下手都费力。

好累，有些困倦。

祈九月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被海水迷了眼，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了。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月牙池中央，被束缚在那里，承受着周围无尽的恶意，为了其他人的邪欲而死去。

耳边回荡着无法辩驳的呓语，她听不清内容，也分不清是谁在说话，只听见那些纷杂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在她耳边争吵，谩骂，嗡嗡作响。

好吵。

疲惫、恐惧、孤独、茫然、混乱……

各种感官夹杂在一起，摧毁她脆弱的神经，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好想逃。

一滴泪从少女的眼眶内无声无息地流出，混入了汪洋的海水里。

逃跑，躲避，只要能远离那些恶意，什么方法都行。

要不睡一觉吧？

祈九月神志不清地想着。

醒来就都好了。

浓稠的海水包裹她的全身，无声无息地吞噬一切。

声音，光影，生命。

原本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变得灰暗，像是蒙了层灰。

被泪水浸湿的眼珠透过层层叠叠的海水向上看去，涣散的眼神晃动着，岌岌可危。

她在期待什么？怎么可能会有人救她？

祈九月费力地皱了下眉，她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祈九月自嘲地露出一个笑容。

从始至终，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

她早就习惯了，也不敢奢望有什么救世主出现，自从她哥哥背叛她以后，她就已经戒断了希望……

……等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空白的脑中显现。

月牙池、哥哥、恶毒的村民，还有——

本来濒死般涣散的眼睛陡然睁开，在黑如深渊的海底亮得惊人。

脑海里一直不见踪影的记忆碎片忽然变得有迹可循，在一片空白里开始拼凑、清晰。

第一次见面的诉苦与投诚，第二次见面的泄愤与效忠，后来每一次给予自己的肯定目光和温柔笑意……

杂乱的记忆纷沓而来，她记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而且一想起来，就怎么都忘不掉了。

过往的苦痛和不甘充斥着少女的大脑，大声喧嚣着，震得人耳膜发痛。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

祈九月畅快地微笑。

强烈的、熟悉的疼痛伴随着愉悦在每个细胞内跳动，冲撞。

绝望填满了她的内心，伤痛贯彻她的四肢，悲愤顺着血液流淌过全身。

但祈九月从未如此快乐过。

形形色色的悲惨和痛感被抛之脑后，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人。

把她拽出深渊的人。

祈九月早就不是孑然一身了，她拥有自己的救世主，独属于她的神明。

记忆中的人越来越清晰。

黑色的长发，穿着不规矩的白色风衣，银蓝色的眼眸。

重重叠叠的色块拼凑成一个人。

白六手上拿着小石子，漫不经心地丢进池里，然后抬眼看她，笑着说。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