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出府,直奔宁家盐铺。
这几日宁锦在李叔的帮助下逐渐梳理私盐商贩的脉络,理清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本朝盐商分官与私。
官盐是由官府之人以朝廷的名义去到制盐人处低价采购,贩售。私盐则是由民间商人自行采买、运输、兜售。
私盐商贩亦需在朝廷记录在册,每年上交丰厚税银。
即便如此,因贩盐利润极高,官盐与私盐之间的利益牵扯如丝如缕一般,晦暗不明。
而宁家乃私盐巨头,宁父便是维系这两边平衡的中间人,他骤然过世,牵一发而动全身。
宁锦正翻看各家账目名册,用宁父传授的独家秘诀,密密麻麻的字眼在她眼中格外清晰,总能准确地揪出其中关节。
一看便是一整日。
芊芊在旁剥了一大盘蜜柑递过去,白色丝络被剔得干干净净:“娘子用点吧,别累坏了身子。”
宁锦这才察觉天色已晚,捏起一瓣黄澄澄的果肉塞至嘴里,甚甜。
想起未与府中交待,小厨房必是备了晚膳等候,宁锦起身准备回去。
“锦娘,你瞧瞧谁来了?”李叔洪亮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宁锦双目一亮,惊喜道:“怀荃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门外立着一名风尘仆仆的男子,剑眉星目,皓然如朗日,肤色偏黑,更添一股滁京贵胄们没有的,阳光温煦的气息。
李怀荃笑得爽朗,接下飞扑过来的人儿,满眼宠溺:“锦娘,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芊芊亦是面露喜色,心中挣扎许久方生生忍住,将这些时日遭遇悉数告知的冲动。
娘子说,这些让李叔知晓,平添他们的担忧,李郎君向来最宠爱娘子,直当亲妹妹爱护,若让他晓得,指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模样。
宁锦心中盘旋多日的阴霾被李怀荃的到来驱散不少,原地转了一圈,俏皮道:“好与不好,怀荃哥哥不妨自己瞧。”
藕荷色裙裾向上扬起,似那花丛中游戏的彩蝶翩然起舞,憨态可掬。
李叔忍不住笑骂:“你这泼猴,嫁人为妇仍改不去一身欢脱,像什么样子?今日便留下用饭罢。”
宁锦被骂惯了,不以为意,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
李叔父子一掌内一掌外,李怀荃常年在外奔波,一年之中回家次数寥寥无几,实在难得。
四人围着八仙桌,笑语不断。
一顿鼓腹含和过后,李叔开口说起正事:“怀荃此番回滁京,便不走了。”
宁锦放下筷箸看着二人,她正找机会说道此事:“李叔……”
李怀荃眸色深邃,让人瞧不清里头的心思,“锦娘,你一人背如此大的重担,我阖该留下帮你,外头事我都已交待妥当,你且不必担忧。”
他语气郑重,似乎这个决定经过无数个深思熟虑。
宁锦既感动又心酸,竟豁然起身,朝李叔二人跪了下去。
“宁家有你二人相助,是上辈子积来的祖德。然怀荃哥哥才腹经伦,出类拔萃,又恰是大好年华,整日屈居铺子做些琐碎俗气事儿,实乃削足适履。”
“倒不若走那入仕之途,方物尽其用,人尽其材。”
本朝儿郎谁不以士大夫为荣?
况且从前跟着爹爹倒也罢了,如今随她一女娘捯饬,实在不必。
她无经商经验,又在柳宅自身难保,一旦爹爹的死讯传出去,宁家能撑到几时?
三人皆被她吓坏了,李叔与芊芊上前欲将人扶起,宁锦却是咬牙不肯动。
李怀荃沉默半晌,上到宁锦跟前,二话不说亦是跪下,甚至跪得更重,膝盖磕在地板上的声音令人牙根发酸。
“东家这是对我心存怀疑,怕我贪下宁家财物,要赶我走吗?”
宁锦知他在用激将,咬唇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