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来直接道：“几天后的无遮会是你们最大、也是最后的盛宴，是选择真正臣服，还是让佛教从中国消失，全看你们那天的表现。太和宫是江湖帮派，你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真正的道教步入长安，江湖人士也进入长安，连一些不入流的杂宗也来到长安，想要从中占取便宜。”

总而言之，长安城的水已经乱了。

不欺诚恳地望向云暮来，“毛龙消失的事和佛门无关。”

云暮来已经不在意，“无关就无关吧。”

不欺问：“安国公还能否不计前嫌，相助佛门？”

“我从来也没有帮助你们，也从来没有嫌隙。你以为我因毛龙消失所以倒靠道教？笑话。”他已经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只盼佛门领悟，避免元日宴前可能发生的武林大斗，可现在不欺却仍然抱有侥幸。

他意兴阑珊，或许皇帝早早猜到人心，才决定快刀斩乱麻，将宗教两大出头鸟杀以敬猴。

这群被疯子耍着走的傻子！

宋右办事一向迅速，此刻敲门来报，那矮道士确实是道教中人。

云暮来挥手让他退下。如今道士立场已经不再重要，就如云暮来所说，天下阶级三分，下者会认为道家手段残忍，中者以为是佛门浑水摸鱼，只有上层的达官勋贵，才会明白其中倒向究竟如何。

真相，重要吗？

“真相不重要吗？”高仪喃喃自语。

万物凋敝的大冬，他站在小龙潭岸边。很奇怪，自从祭祀那日后，小龙潭上厚厚的冰层就解了封，再也没冻上，水位也不再下降。

高家庄的村民因此对道士深信不疑，也因此，对状告道士的高仪产生了不满。上堂那日归来后，无人再与高仪讲话。

高仪在小龙潭边慢慢蹲下来，伸手打碎了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他低声问：“龙……这里真的有龙吗？如果真的有龙，如今孽障缠身，你要如何化神？……哈哈，法不责道士，天不劈孽龙，哈哈……”

他抬起头，纷乱的雪花落进他眼中，竟然如同聚拢的盛火，是要燎烧一切的狠毒。

压低的，喑哑的，颤抖的声音，平静在说：“我要……我要一个结果。”

“我来帮你！”

蹊跷的话语响起时，高仪以为自己得到了天神的回应。但很快他就醒悟，警惕转身，“谁在那里！”

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个大汉，身形高大且魁梧，满脸蓄须瞧不清长相，只能瞧见眉毛底下，有一双轮廓深刻的眼睛。

大汉道：“我远道而来，昨日正巧途径万年县，得听一宗命案。道士草菅人命却无罪释放，将人活生生投河，这绝非侠义之举！”

“侠义……你是游侠？是江湖人？”

月前去了无我山，高仪倒也对市井之外的世界有了些了解，但乾人不喜轻侠，何况他乃是读书人，最厌恶侠以武犯禁。于是干脆道：“鸡鸣狗盗之徒，尽出江湖！”

大汉并不生气，一声朗笑过后，正色道：“你一个读书少年郎，口出妄语，我不跟你计较。你家大姐被当作祭品投河，你尚且知道，但你不知，在大乾南有巫妖，北有鬼道，中正长安也摆着假惺惺的番僧。你看见的只有你家大姐被害，但我告诉你！如果你游历大乾，会看到无数鬼域，投河？”

大汉讥笑，“你可曾见过食婴孩求长生？你见过取处子心头血来保容颜？你听到过大火中的哀鸣，皮肉被烧成焦炭，人却还在苦苦求救；虿盆里被丢进去的悄无声息；深坑下窒息的痛苦……书生，你见到的，只是世间一粒尘埃而已……”

高仪被他口中描述的人间地狱惊到失声，“你……”

“如果神也不会出手，我求自己，难道错了吗？书生，侠以武犯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当正义显露强大，卑鄙者，只能匍匐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