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收到了丛决发来的图片——

丛决画的是一幅女性人物图，画中的女人像是身处幽暗的角落中，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的脸上打下斑驳的光影，她倚在窗边微侧着脸，伸出指尖去触碰窗外颜色浓郁的玉兰花，但被她触到的玉兰不知为何急速地枯萎了，一片颓败的灰色从女人的指尖向外蔓延，看趋势这一树玉兰应该都无法幸免于难。而女人的神色很平淡，她既不为枯死的玉兰感到抱歉，也不因自己的行为而慌张，她的目光仅浅淡地落在自己苍白的指尖上，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

客观来说，这幅画中丛决用了很多颜色，包括粉紫色的玉兰、鎏金的窗框、乳白色的大理石窗台、暖黄色的光影、女人海藻般的黑色长发以及她穿着的黛蓝色礼服等等，这些色彩都很夺人眼球。而主观上连青阔觉得自己眼前像是展开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女人拎起裙角，心甘情愿地将自己锁在阁楼上，很多年后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一朵娇贵的花，但花朵枯死了，连青阔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女人低低的叹息：“又是这样，算了。”同时，所有的色彩带来的生气，全部被指尖蔓延开来的灰败带走了，只留下遗憾。

连青阔迟迟没有回复，这让丛决有些惴惴不安，她自己一个人画画的时候很少规定主题或风格，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但除了动植物、建筑物和风景外，但凡她的画中出现人物且被别人看到了，总会被评价一句：“好负能量啊，你画点正常的不行吗？”丛决不知道这些人定义的“正常”是什么，她只知道按照自己的心意画完画以后，她总会长出一口气，像是把一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清理了似的，所以她只管画她想画的，无机质也好，负能量也罢，她又不是画给别人看的。但很奇怪，丛决尝试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把这些评价对应到连青阔身上时，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好像不太希望连青阔也如此评价自己，想让他说点不一样的，但她又说不出来自己具体在期待什么。

“嗡。”丛决的手机振动一声，她用力闭了闭眼后，神色坦然地解锁了屏幕，即便连青阔真的像其他人那样评价自己，丛决也不认为她会让步。

LQK：“不用再独自承受孤独了，”女人听见了玉兰的声音，“我没有消散，只是把春天带到了窗户的另一边。”

连青阔的回应听起来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甚至有点“咯噔文学”的味道，显得伤痛有余而逻辑不足，但丛决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女人希望被看到、被触碰，期待着能与外界有互动，所以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却没想到结果一如既往得糟糕，一整片玉兰将要因为自己而枯死了。然而或许花朵是真的枯萎了，但也或许就像连青阔说的，玉兰花只是透过女人的指尖，把春意转移到了无法被阳光照射的角落中，花朵不因她而死亡，但春天却因她的尝试而真正到来了。

“嗯？”丛决疑惑出声，她还在回味连青阔的解释，却发现一滴又一滴水珠掉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氤氲开了文字消息，丛决抬手摸了摸脸才发现：“原来是我哭了。”

她哭了，对于丛决而言这个事实消化起来相当困难，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但肯定在十年以前，十年间从初中到大学再到工作，丛决表现得越来越铁石心肠，她能体会到的感情种类也越来越少、程度越来越浅，别说流泪，鼻酸的条件反射似乎都直接从她身上消失了。

“我怎么哭了？为什么？”丛决想不通，她隐约感觉连青阔的解释对她而言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不仅画中的女人像被赦免了罪行一样，作画者本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某种安慰。但被安慰不足以成为流泪的理由，丛决心里千头万绪，但所有的想法和感情都只浅浅地略过她的内心，留下一道白色轻烟后就消失不见了。丛决记住了自己的怪异表现，酌情考虑要不要告诉成绣，她觉得24岁的人哭鼻子好像不是很体面，但又想到自己的反常很少能瞒过成绣的眼睛，丛决擦干了眼泪，决定到时随机应变。

跟成绣应该如何说暂且不谈，丛决其实有点感激于连青阔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