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应他，他又自顾自地道，“有些，耳，熟啊，是，什么，曲子？”听声音，带着一种即将解脱的释然。

“曲名《十面埋伏》。”

一阵静默后，他回忆道，“十五岁的时候，我同江澄夜猎，路过姑苏山下一个小镇歇脚，走进一家歌舞坊，讨几杯酒喝，刚好遇到几个其他家族的世家子弟，记得当时，那坊里的琴师弹的就是这个曲子。当时，我还嘲笑这曲子凶，说人家将来嫁不出去咳咳咳”魏婴口中涌出大片鲜血，周围的血腥气更重了，周围的枯草没精打采地垂着头，仿佛也在为他哀伤，感叹生命的流逝。

不时有冷风吹来，我心头微动，这十面埋伏我只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在姑苏镇子上的仙女雅苑弹过一次，当时那里还只叫歌舞坊，仙女雅苑是后来改的名字。他此刻能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我很清楚，那是回光返照。当时确实有几个少年大清早就来歌舞坊听曲，还被我在心中嫌恶了一把，觉得这帮凡人，大清早就来歌舞坊这种地方饮酒，那我就弹些清凉的曲目先给他们醒醒酒吧！自然引来那些世家子的不满，怨声恹恹，记得当时确实有个少年出来解围，言道：

“诸位安静听琴便是，我觉得甚好。此曲淳和淡雅，清亮绵远，意趣高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温柔敦厚，中正平和，无过无不及。琴之为器也，德在其中，你们听不明白，又怎能怪得了琴师？”

隔着竹帘纱缦，模糊看到是一个长相清遗明俊的十几岁蓝衣少年。结果引来对方世家子更多的不满，

“你谁呀，大清早的，是不是想打架？”

“来啊！奉陪到底！”少年也不甘示弱。

其他人一看要打起来，赶快两边劝架。此时想来好像确实有江澄的声音。一时，双方僵持。当时，我刚来这个世界，心情也不是很畅快，对这世界无甚在意，更无意让这少年因此事真在这儿与对面人打起来，便用这首《十面埋伏》将这些人心中的战意或者说不快全部宣泄出来。看似引战，实则曲尽，意尽矣。自然讪讪而散。

看样子，是我误会，人家当时是夜猎经过，听个小曲歇一会儿就走了。

枯草中，魏婴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苍白到透明，嘴唇干裂。我不可能给他水喝，因为他的脏器已经停止工作了，喝水除了呛了肺管，引来更剧烈的咳嗽，也没什么用了。他接着道，与其说是说与我听，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更贴切些，“其实，在这首曲子之前，她弹了一首曲子，挺好。可惜，没有听完，也没有机会听完了。”听他的语气，有点惆怅。

话音未落，一段松透和远的琴音缓缓响起在这空旷的山谷，慷慨激昂，气势宏伟，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时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

我知道他的生命迹象快要流尽了，他最后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我，“它叫什么曲？”

“广陵散。”

“后来，我去蓝氏听学，偷偷去过那个地方。可是变得好贵啊。所以——”他笑了笑，“我只能拿着天子笑，躲在房梁上。”

好吧，看在你这么喜欢的份上，我再送一曲又何妨，

一雨点落素纸伞

一人独立青石阶

落花重叠落笔烟霞欲灭

十年回梦五色帘

描摹是谁的眉眼

矮纸行斜 白衣行渐远

当时樽前竞风流

而今青花为谁瘦

湖岸垂柳挽得伊人同舟

笺上诗行诗中字

行行字字写相思

犹叹心事 多情误几次

一袖薰风飞花似梦 翩衣袂动倾城

弦上声指间曲为谁弄

一步惊鸿月下照影立中宵为谁等

有辰星铭刻此夜风景

一山孤竹生佛桑

一枝青花自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