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阳光所笼罩,却也散发出阴森森瘆得慌的寒意。
且无数尸首就这样被迫暴晒着。
任由蛆虫蠕动爬行,蚊虫盘旋。无数嗡嗡嗡的声音,凝聚在一起。哪怕蚊蚋声再轻再轻,这一刻也恍若夏日惊雷,带着雷霆万钧的震撼力。
让人畏惧。
甚至恐惧。
沈从戎扫过恍若人间炼狱的场景,再看一眼小脸煞白的沈芸,轻轻抬手拍了拍人肩膀:“有爹在!当年你爹打西北沙陀,那时候我们十万人,五万人,最后三万老弱病残死守四方城,死扛对方三十万精兵,伤亡更多。”
“要不是你娘带着军粮器械赶到,都不知最后结果会如何。”
带着些感慨,沈从戎瞧着还瑟瑟发抖,一副不敢进城模样的怂货。沉默一瞬,他干脆一把扛起自己绣花枕头的儿子,大步往里走:“天灾人祸,都苦。遇上个旱灾还要搞事的贪官,此地百姓更苦。所幸你皇帝舅舅已经在紧急抽调精锐过来了。会好的!”
猝不及防被扛着的沈芸双手捂眼,难得有些伤感,闷闷道:“爹,您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啊?不像带个累赘吗?”
“让你看看民生。再说了,要是我自己带队,直接急行军,五天不到就到目的地了?”沈从戎看着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穿什么衣服都有的惨景,声音低沉了些,诉说自己身上荣耀带来的责任:“可我是荣国公,是京城节度使,手握二十万大军,乃是京城是帝王的最后一道屏障。”
“因此这回前来,为家务事,也是为国事。”
“我奉命得按着难民来京的路行走,也得翻山越岭,得沿着被挖空的一个个土坑堆,得记录这一路的人畜不存,十室九空。我得明白,没有武力的人,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人,比如老弱妇孺是如何撑下去的。”
沈从戎说着,掂了一下自己肩膀扛着的崽,对他而言几乎轻的完全不算重量的崽,回忆快一个月的行程:“在你爹我眼里,你比你娘都还弱两分。带着你,看着你吐,看着你脚泡泡,还臭美要换衣服洗衣服。看着你脚不稳摔猎坑,看着你中暑受伤……”
沈芸有些心虚,但他又不好意思说,哼道:“我有那么弱吗?你……你再这么挤兑我,小心我改姓顾!”
“没一个大耳光抽你,真是你娘积威太甚!”沈从戎磨牙:“因为有你,我瞬间明白老百姓这一路有多难了。”
“特别是,我彻底明白什么叫人性考验。”
沈从戎止住回想一路的见闻,只去想鸡飞狗跳父慈子孝的一幕幕:“我凭着对你娘的爱对老沈家仅存香火的不舍,带着对你皇帝舅舅是个好皇帝的坚定信念,我才能心平气和坚持到目的地,没让你缺胳膊断腿。所以设身处地想想,能一路熬到京城,熬到天子脚下,带着家眷一起到达的人,心性有多么坚毅!”
听得这一声赞誉,沈芸倏忽间就想起自己那一日所见疯癫的沈蕾,那个疑似亲妹妹的沈蕾。
其实,他是有些厌恶的,觉得人好生无礼。觉得哪怕沈蕾真亲生的,也可以换一个时间前来。毕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
可听得亲爹这声声一路看着的诉说,沈芸捏了捏拂尘,只觉自己身上似乎背负泰山,压着他完全喘不过气来:“爹,你说啊,那沈蕾能够到达京城,她……她是不是以为要成功了,结果知道及笄礼。一方高朋满座,甚至还赈灾施粥,大摆流水宴三天三夜,而她却只能忍受挨饿?这两者对比太过刺目,所以才性情大变?”
沈从戎听得入耳的话语,脚步僵了一瞬。
客观来说,对于子嗣,他不求人手握大权,但求平安到死。毕竟他自己提着脑袋在裤腰带上卖命,毕竟他经历过爹娘战死,兄弟叔伯战死,同袍战死。尤其是长子游学时,护着太子而死后,他对子嗣的目标就愈发只求一点:活着就行。
“沈蕾要是自己自发性情大变,那还好。倘若背后有人撺掇,那也还好。”沈从戎目光旋即带着些刀山火海锻造出来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