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红修披上洁白大氅,掩去一身干练红装,冬日天寒,街上却热闹的很,食铺热气腾腾,商铺人来人往,一路走来听的尽是商贩吆喝声,遇上一些眼熟的邻里,红修就笑着往来问候几句。
卖炭的张大娘早就和红修熟络了,大约是听久了街坊们的口口相传,每次见到红修目光就怜爱的不成样子,非要在原本按价买的炭上再多放几块,红修满脸泫然欲泣,乖乖巧巧福身道谢,一口一句小女子承蒙大娘照顾,实在无以为报云云。
张大娘哪里清楚红修的一身功夫,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叹道真是个惹人疼的好孩子。
买完炭火,红修便回去了,屋子里的莫秦依旧八风不动地蜷在榻上,好似木头一般,面前案几上铺着一张展开的信纸,彰显着主人微不可察的忧思。
红修隐感不安,放好东西上前查看,这信纸质感极好,信末没有落款,但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四九城里的那位,又有谁会对莫秦称一声莫卿。
信上只有只言片语,简单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大意是如今江山不稳,民生多艰,要请昔日的肱骨谋臣再次出山,匡扶社稷,安邦定国。
红修看完冷笑一声,都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帝王家最擅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昔日那楚珩还是皇子的时候,莫秦身为罪臣之徒,得他一言之恩有幸免死,此后感念于恩情,留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助他在夺嫡之争中穿过腥风血雨,一路扶摇直上。
莫秦曾在最好的年纪里陪楚珩做过许多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曾鲜衣怒马,以军师身份陪未来君王踏遍北疆,他在马背上指挥若定,在庙堂中安定四方,锐气藏于胸,和气平于面,一谋可倾城池,一计可定四海。
可楚珩即位后,一切都不复存在。
莫秦陪楚珩夺嫡三年,最清楚他的生性多疑,权欲熏心,容不得臣子功高震主,哪怕莫秦曾在北疆交战时为了救他冻伤了双腿,他也绝不会因此而感恩戴德,网开一面。
这是埋在帝王家血脉里的种子,代代相传,永不泯灭,先帝对待莫秦的恩师言夫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是莫秦急流勇退,上呈相印,自请归隐,不再过问朝堂,可楚珩堵不住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又舍不得莫秦的经纬之才,权衡之下,将他安置在京城脚下的云中楼,楼高三层,远离地下潮寒之气,美其名曰为他调养身子,吃穿用度倒是样样不缺,可阁楼里仅有的三五个奴仆,哪个不是他楚珩的眼线。
这一休养,就又是整整三年。
自古以来文臣都有多种,或是谄媚徒,或是墙头草,行对一步座上宾,行错一步阶下囚,能在宦海沉浮里,岁月蹉跎间守得住那份文人风骨,坚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都是极少数。
而莫秦恰恰是这种人,饶是狂风骤雨,明枪暗箭,只要他不想,没人压得弯他看似孱弱的腰身。
唯一能拿捏得住他的,左右不过民生多艰四字,这一点,楚珩比谁都清楚。
莫秦单手撑着头,墨发松松披散一身,长睫低垂,遮住了他眼底的深邃暗涌。
红修看着他,轻声问:“你怎么想的?”
莫秦似是头疼,他揉了揉眉心,溢出嗓子的声线清润,却掷地有声:“如他所愿。”
红修闻言叹了口气:“我知你心忧苍生,可是……楚珩他不值。”
“红修,我不为楚珩。”莫秦长出一口气,看向她的眼神沉稳且认真,“这次,为天下黎民百姓,为我故去的恩师,也为你我。”
红修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破局。
“若是这次顺利,解了这软禁,丢了这包袱,我莫秦此后,不用再为任何人活。”只为自己,和你。
最后一句莫秦没说。
“我陪你。”红修说罢,扭头看向刚买回来的一坨冬炭,“白瞎张大娘的一片好心,这炭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