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归知道,这事涉及天子君卿,又事出有因,她钱文婷身为户部尚书,既不负责匡谏天子,也不负责管束天子的后宫,别人不提,她自然不会主动提这件事。在官场上干了二十余年,她自然知道什么事该主动管,什么事该缄口不言。
御史中丞陈语陌当然是知道的,而且她知道得清清楚楚,了解得根根底底。可她早就得了明帝的嘱咐,知道明帝唯恐董云飞被责罚,自然不会故意同明帝对着干。何况董云飞家世出众,她又同董云飞的姐姐董雯关系不错,平白无故地她实在没必要向董家发起进攻,因而她很是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另外一个知道的人,是罗幻蝶。罗幻蝶作为有意攀登吏部尚书宝座的有志官员,因为已经同上司楚昀有了过节,她就在京城的大事小事上格外留心,安排了几个婢女每天都在京城的大酒楼小茶馆中闲坐着探听消息,一有特别的事,晚上回来就报于她知。因而她前天晚上就已经听说南郊死了个女子,昨个儿晚上就把事情了解得十分透彻了,她甚至比陈语陌知道得还要多一些。
她不仅知道人是董云飞打死的,在京兆府中审判,还知道明帝派了赵湘前去安抚死者的家属,更知道已经被革职的侍御史陈帆听说死者是其朋友白洁家里的婢女,准备怂恿在职的御史上奏折弹劾,以达到把事情闹大让明帝当众出丑的目的。
知道陈帆要怂恿御史上折子的时候,罗幻蝶还思量了一下,要不要把事情讲给明帝,让明帝未雨绸缪,可她只是思量了一瞬,就决定不加提醒冷眼旁观。
作为原本在礼部做官,由江澄推荐到前线供给军需,方才一步步升迁到吏部来做副尚书的官员,罗幻蝶一直认为自己是江澄的心腹,又因为与江澄共事的时间长,她对江澄的人品也极为认可,因而一心盼着江澄能够得到明帝更多的恩宠和信任,好让她的仕途走得更平稳一些。可是帝王之爱就那么多,作为女子,她更是以己度人,认为明帝一定也是个重色轻德之人,因而她很是替江澄着急,把宫里这几个貌美得宠的君卿全都当做阻挡江澄得宠的情敌,总想着要替上司打压他们一下。如今现成的打压董云飞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推波助澜就已经算是克制了,想要她代为拦截,那是不可能的。
她今个儿一到垂拱殿,就同陈语陌闲聊,明帝坐朝之后,她又不断地偷看陈语陌的神色,见陈语陌不像是知道陈帆在背后搞事的样子,便决定稳坐钓鱼台,静等风浪起。
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可是大殿之上,几个大臣仍旧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明帝心中纳罕,却也不愿主动发问,想着事情也只发生了一两天,今个儿没人提,明个儿没准就有人提了,她决定让自己沉得住气些,暂时按兵不动。
朝堂上帝臣各有心思,却没一个人提起这件案子,这情形,熙和殿中的董云飞丝毫都不知道。他夜间承恩,白天就起得迟,直睡到巳正方才悠悠醒来,侍儿们进来服侍他更衣洗漱,又把在炉子上温着的早膳给他拿来食用。
董云飞用过这堪称是午膳的早膳之后,觉得在房中待着也是无聊,就起身向外面走,准备去碧宇殿找薛恺悦商议一下这个案子可能会有的走向,虽然明帝说会安排赵湘从中斡旋,但事情毕竟是他闯的,巡视处的雨棠和拂翠还被扣在京兆府中,他理应同薛恺悦商量一下。
“主子”,跳儿看他要迈步出门,就小声喊了他一句。董云飞转过头来,问这个近来表现得很是贴心的侍儿,“何事?”
“咱们门外有人,您这会儿最好别出去吧。”跳儿伸出水葱般的嫩指头冲着院门外头比了比,挤眉又弄眼。
董云飞重又走回到坐榻上来,轻声问跳儿道:“咋回事?”
跳儿小声道:“倩儿主管一大早就在咱们院子门口跪着了,说是圣上让他给您跪着道歉,要跪足三个时辰呢。”
董云飞眉毛一挑:“你还喊他倩儿主管,他还是主管?圣上除了罚他跪着道歉,还罚他别的没?”
跳儿摇摇头:“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今个儿还没出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