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了,在家里的味道消失之前我不能回去。我的状况不太对,担忧更升一层竟然转化为恶意。我甚至开始想如果打断他们的腿,他们是不是就可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这种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甚至有天在结束工作后,我看着画纸上被我杀死的一家四口,突然萌生“如果大家一起死掉就好了”。
我惊恐起来,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猛冲一阵才止住颤栗。
幼年也曾有过这种想法,接受治疗后,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却曾经的感受。现在才发现,我只是在那念头上加了几道锁,用理智和世间道德告诉自己那样是错误的。我是人类,有理性和道德的人类,我不想变成怪物。
我看着镜子里被冷水激得面色青白的自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笑了下。究竟是我在笑还是镜子在笑?我分不清。我终于下决心前往诊疗室。
主治医生有双厚嘴唇,圆鼻子,是张讨人信任的朴实的脸。她曾经一度担任我的诊治医生,陪伴我走出阴霾。她讲话坚定有力,总能给予我某些我所缺少的力量。她体贴而含蓄地帮我隐藏了那些恶毒的想法,才没导致我的家庭破碎。
看着她的脸,我突然意识到比起曾经,我成长的似乎只有如何更加巧妙地掩饰自己的恶意,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融入社会之中。
我跟她讲述我的情况,包括曾经的夜游,但略过了那些恐怖的念头。医生镜片后的眼睛温柔而沉静,她不与我聊病情,而是跟我讲起我的漫画,又关怀我近期的学业。
“精神崩溃的问题在于,不管你崩溃的多明显,你都会不以为然。你会想,你很好,所以你一周只睡八小时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没有崩溃。你只是需要工作。但是,小葵你要明白,这样本身是不正常的,你的精神连同你的身体都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
“我很高兴你能来见我,这说明你已经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她起身拥抱我,\"我认为我需要和你的家人见一面,我是指,现在和你居住在一起的那些人,我认为你目前需要监护。当然,我更建议你回到自己家去。\"
她一如既往可靠,只是一针见血的观点让她的声音难免锋利了些。
我离开后,心里盘算着医生的建议。她说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求助于信仰,当然最好还是离开让我恐惧的环境,这样更有利于康复。
什么是让我恐惧的环境?
我问这话时,她只看着我,眼睛里满是不赞同。
我只得闭嘴。她又叫我不要逃避和自欺欺人。
我想说我没有,只是话到嘴边又绕了一圈咽下去。她最后叹息着说如果再像之前一样,就必须开始使用药物。
我可不想再吃那些东西,于是打算试试她的建议,其中看起来最简单易行的便是给自己找个信仰。
我向来不信鬼神,不过也确实向鬼神祈祷过。
一次在幼时,为父母祈祷。另一次在急救室外,为真一郎祈祷。
人慌了神总归需要某种寄托,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我对自己能否拥有信仰保持怀疑。
比起鬼神,我更信任金钱。与其把钱砸给教会,让他们彻夜祷告,我更想把钱砸给医院,让他们用最好的药和医生。
我本打算找个教堂或者神庙什么的试一试,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宗教,就想着每个都去一下。
不过我对佛寺敬而远之,我受不了和尚的吟唱和咚咚的木鱼,那些东西总让我恍惚自己还在真一郎的葬礼上。
我还未实行“信仰计划”,学院便下来通知。为期一周的交换修学,地点在庆应。这是个好机会,似乎能匹配医生说的远离环境。
庆应在横滨,我也可以过去看看伊佐那,算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和伊佐那见面。我尽可能每月去一次横滨,但每次与他们见面都很匆忙。
我在横滨租了一栋房子。挑房子时本来没打自己的牌,什么陪他们住不过是当时事出紧急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