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红楼梦》里贾雨村誊写的护官符,世家与地方官员可以说是并蒂而生。
考虑到这一点,萧元殊忍不住思考,既然荆州山川纵横,河湖广布,流寇流窜的地方应当远远不止安平镇一个地方,而很有可能已经危及其他偏远城镇的社会治理。那么既然荆州的流寇问题如此严重,就算荆州系的官员有心无力,盘踞荆州多年的荆州王氏也不可能放着如此隐患坐视不理。
如此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为什么上一世直到死,身处朝堂中心的她都不曾听到荆州王氏有关长期剿匪的情报?
萧元殊不敢细想,流寇问题这么多年悬而未决,到底是因为荆州系的官员粉饰太平无力触及,还是因为王氏本身就牵扯其中,与这些流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加致使官员处处被动,不得不瞻前顾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动了他们的奶酪呢?
但无论如何,世家可能牵涉其中,官府不会管,百姓不敢要,因此便形成了一个闭环。听起来很残酷,但这就是所谓“约定俗成”下百姓真实的生存困境。
沉沉夜色笼罩下的大街小巷,更鼓声声自远方而来。更深露重,萧元殊不打算再深想下去,她匆匆收笔,情不自禁的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天幕,突然觉得表面宁静的安平镇并不是她所以为的世外桃源,而已然在歌舞升平之下露出了它暗藏的一口獠牙。
但直到萧元殊亲眼所见,才明白新来的流寇为什么会让刘二哥一家不选择破财消灾,而是被逼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络腮胡子的大汉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身后跟着几个衣衫不整的小混混。他一脚踹开门后,就凶神恶煞的嚷嚷着要找店主人。其他人小混混也四散到店子各处,只留一个瘦高个站在他身后。店子里的顾客都不明所以,也忌惮着他们一伙人人多势众不敢出声,萧元殊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也找到门后的位置蜷缩着,不想引起对方注意。一时间没有人有所动作,刚刚还热闹着的鱼羹店瞬息之间安静下来。
听到店子里摔门的响声,陈氏连手都来不及擦净,匆匆忙忙的小跑了出来。见到络腮胡子的一刻,她面上闪过一丝惊惧,又看到门后不做声的萧元殊,飞快的定了定心神,面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不知道军爷来这里所谓何事呀?”
络腮胡子似乎很满意陈氏尊敬的态度,他往鱼羹店里扫视了一圈,见无人说话,便粗声粗气对着陈氏道“新来的龙四爷要你交保护费孝敬。”
听见他的话,陈氏似乎早有准备,她松了一口气,勉强陪笑道:“龙四爷有要求,妾自是愿意的。只是这具体的······”
见陈氏并无不满,络腮胡子身后那个先前不起眼的瘦高个走到他身边。萧元殊不由得仔细盯住那个人,瘦高个刚刚进门时便用令人不舒服的眼光仔细打量了鱼羹店里的所有人,那锐利的目光让萧元殊无端在意。他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眸子狭长,对着手上的册子念到:“萧氏鱼羹店,家中萧陈氏母子二人,寓居永宁坊。”
他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店中客人间响起了窃窃私语,陈氏与萧元殊皆是面色一变,这是将他们家里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瘦高个一双细长的眸子似乎淬了森然冷意,萧元殊感觉他似乎注意到自己了,赶紧低下头去。瘦高个顿了顿,看着陈氏又说出了一个数字。
“这也太多了。”萧元殊听到有人惊呼。“三日后就要交。”瘦高个毫不留情的击碎了陈氏面上最后一丝故作的镇定。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话音刚落就引起店中客人再一次的小声交谈,
“瞎嚷嚷什么!”络腮胡子一掌拍到桌上,小店里再次安静下来,客人们在这威逼下默不作声,空气中发酵着不言而喻的恐慌。
陈氏也是面色惨白,她扶住桌子,目光很快扫过萧元殊,思量了片刻,好声好气的商量到“妾家中孤儿寡母,攒的家当还差些许,军爷能不能宽限几天。”
瘦高个定定看了看陈氏,似乎要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沉默良久,他才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