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泪张了张口,垂眉不语,若都走了,便只剩下他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寂寞。阏逢猜到谷梁泪在想什么,笑道,“我留在大甘就好,东海之上还需得娘娘操心,如果有朝一日王爷能回来,莫要叫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说完之后,他拱手一礼,“地支已在东海,娘娘可放心驱使,就算王爷不在跟前,只要王妃娘娘在一天,他们就会追随娘娘。” 看着阏逢远去的背影,谷梁泪和琮馥良久没有言语,总觉得他和他们的背影很像,渐行渐远,好像走在一条不会回头的路上。 船刚刚好到了礁石下,两人登上小船,盟城一行短暂结束,不过这件事却没有了结,大甘的江湖不再了,但是却有另一个江湖出现在五府三十三州,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十年,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江湖里是谁能独舞霸唱,也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天火打算把这个天下变成什么模样。 小船返回海船上,琮馥要在半途中拦下云无雁的战船,在海上找到一个人或一艘船远比陆地难出千百倍,旁人看来四处都是茫茫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标记,难辨远近东西,不过在琮馥这等弄潮儿的眼中,大海之中也有路,只是一般人看不见罢了,就算是茫茫大海之中,借助风向水流她亦可猜到别人会从哪里来,走的是哪条航道,所以拦下云无雁并非没有把握,相反把握还不小。 谷梁泪怕云无雁在盟城有什么闪失,牧天狼是他的心血,营中也是和他生死与共的袍泽弟兄,而且一向都很尊重她,自然便也不能看着他们有什么闪失。他若不见人,谁去都是一样的。 云无雁到底没有去成盟城,半路上与琮馥的海船相遇,一番长谈之后,他就跟着谷梁泪和琮馥二人回去东海。那天夜里,云无雁一个人坐在船尾,怔怔望着盟城东府的方向,一直坐到第二天天亮,夜里的水气湿透了整件衣裳,挂在眉梢,像寒露时分的秋色。 那日之后的半个月里,盟城外多了三艘大船,第一次见到大船的时候,李落还当是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城池。良久瞩目之后,他叹息一声,东海再大,其实已经没有天火到不了的地方。 不过船只是停在盟城外的海面上,并没有驶离渡口,静静的,像三个巨大无比的海兽盘踞在城外的海上,那些上古神话里的神兽玄武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他原本是仓央嘉禾麾下灵河鬼卒中的一员,若无命令,实则不能擅离职守,还是仓央嘉禾带着他去的海边。海船离海岸其实颇有些距离,只是站在海边看那艘大船,需得仰着头,扑面而来的厚重压迫,就似有一座千仞高山悬在头顶,让人不得不抬头仰视。像当年横断南北的鹿野那加,也许更像山腹中的那座不知年岁的巨大城池。 仓央嘉禾邀他登船,他没去,她自己去了,带着月娘。那艘船上据说有几个从雪山虚境中来的人,大约算是这世上的神,李落不想见,更不愿见,不见,便还能守着心底那点骄傲,见了,或许会击垮他本就不剩多少的信念。 仓央嘉禾没有强求,自那晚之后,她对他多了些不闻不问,并非是真的漠不关心,约莫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手心的沙子,抓的越紧流的越快,既然他知道何为轻重,何为远近,倒也不必事事都管着他,外头的枷锁到底不如心里的锁链沉重。 登船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回来,不是仓央嘉禾,是月娘。她看着他,一脸温柔,她对他的感情从未变过,只是李落心里却总是有些古怪,虽然记起了在太虚幻境之中发生的点点滴滴,不过每每回想起来就好像是在看一场戏,听一段戏文,明知道戏里的人就是自己,却总也走不进去,和戏里的自己隔了一层纱,看得见,摸得着,却穿不透,也过不去。 “你怎么回来了?”左右也没什么人,李落摘下脸上的面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戴着面具,也许是怕盟城里的大甘百姓有人认出自己。 “天火来了。” “嗯,听她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