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江游奕来到正院。
赵氏本就心焦难耐,听闻丈夫来了,连忙出去迎接。进了内室,一面亲自给丈夫更衣,一面问:“今儿微微和我讲了,昨日……”
江游奕出声打断了她,又沉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赵氏与丈夫坐定,她坐了半晌,方迟疑地开口,“可是,观察使那边派人来了?”
江游奕疲惫的脸上划过深深的不安。“不是。”他语气艰涩,“是安国公。”
“安国公!”赵氏大为震惊,“如何牵扯到了……”她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我们……”
江游奕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他已经被迫卷入了巨大的阴谋之中。原先,楚王那边步步紧逼,他以为对方仅是图谋江家的财产,即便恐惧,他仍然敢于周旋应对;可如今,安国公那边找上门来,他如何不知,远在长安的储位之争已经烧到了江南一带!
今上践祚二十余年,与其先祖比起来,称得上是子嗣单薄了,仅有五子三女。其中长子为贵妃沈氏所出,三岁即被封王,极受皇帝宠爱;三子为昭媛陈氏所出,在朝中存在感稀薄;四子五子皆微贱宫人所出,年幼养在宫中,不足为提;而二子为先皇后所出,降生三月即被封为太子。而先皇后,正是安国公府之女。安国公府既找上门来,那么……
“东宫。”江游奕沉声道。他脸色苍白,即便已经消化了一天事实,他仍然心绪难以平复。他为商一生,纵然家累千金,富埒王侯,可亦深知四民之中,商为最末。朱门高户之中,仍视从商者为“蠹虫”。何况高堂之上的至尊之家,更以商者为耕耘犁地之畜类,用之以饱食喂之,弃之便吸髓敲骨,食其血肉。多年来,他一面守慎经商,发扬祖业;一面结交上官,寻求庇护,又培育诸子,力图投身仕途,改换门庭。可谁曾想,这滔天的钱财,竟惹来长安贵人的垂目,要将他江氏一门,作为储位之争中燃火使器的柴薪……
江游奕感到深深的恐惧。他知以商者之身,妄想违逆天家,可谓鸠图登天,荒诞非常。可如今,江氏一族,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又要如何作下决定!
听到丈夫回答,赵氏几乎惊骇死去。在她眼中,江南一州之长官褚旭,已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何况是丈夫口中煌煌至尊的天家!她几乎思考不能,本能地询问丈夫:“这可如何是好……”
江游奕深深阖上眼睛。“前日应承夫人的话,怕是不能兑现了。宛玗……“他艰难发声,“我……我已决定将她发嫁褚观察使府上。”
赵氏怔怔地看他。
江游奕掩面,眼中泛出老泪,无言面对老妻。他风光得意一生,何曾想临到暮年,竟要送出亲女保全自身!他对宛玗,虽远不及三女疼爱,可也不失为人父亲的慈爱之心。可阖家存亡摆在眼前,他也只能忍痛舍弃。东宫步步紧逼,楚王虎视眈眈,他夹在其中,难以举棋。可楚王手中,有他多年前隐瞒赋税的桩桩罪证,当时虽只是小小贪利,可被楚王运作起来,却变成了个天文般的数字!他已别无选择。何况随着储君势力益壮,天子对东宫的不满之心,人人皆知,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佳的决定了……可先前多有拖延,早让楚王心生不满,褚旭是楚王亲信,又颇为好色重财,直到如今,他也只能送女送财,请求对方周旋一二。
赵氏感到深深的痛心,眼泪很快就落了下来。宛玗……是他们对不起她了。她并不愿意推宛玗入火坑,可是,可是,大娘子早已出嫁,若不是她,便只能是微微了啊!她不过是一个有私心的俗人,自然偏爱自己的女儿,她……她……
夫妻二人长久地沉默。过了许久,才听江游奕说,“夜长梦多,二娘的事,尽早去办吧……还有三娘……”他的声音微微哽咽,“她的亲事,你多加留意……去了别家,若有万一,至少能留住性命。”
赵氏低低抽泣一声。
赵氏不敢耽误,第二日便着手准备起来。
一个上午,她将打听来的各府适龄郎君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