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说着,朝她使了个眼色。
知她一向喜欢逗弄自己,陈千俞也不在意,道了别便领着郑均为走了出去。
一路上,陈千俞不说,郑均为也不多问,静静地跟着她,在严州城的小巷中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座石桥边。
既然有桥,证明这里先前有河流经过,许是世事变迁,河流改了道,原先干涸的河道杂草丛生,将桥洞深深掩藏。
见陈千俞抬脚要往里走,郑均为赶紧站在她身前,用剑身拨开杂草,为她开出一条路。
陈千俞心头涌起一股暖意,但是此刻说谢谢又显得生分。
终于,到了杂草的尽头。
看到眼前的景象,郑均为仿佛受了极大的震颤,双脚定在那里,不能移动分毫。
他原以为这里是废弃的石桥,却从未想过石桥下,竟住着人家。
拼凑的木板作床,床上躺着一名老叟,身上的棉被破旧不堪,四处露着棉絮,床边的孩子衣衫褴褛,光着脚在地上爬来爬去,石头垒成的灶台、快要散落的矮桌,桥洞里的一切,都与黑黢黢的桥洞本身融为一体。
陈千俞在洞口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直到一个老婆婆出现在视线里。
“姑娘”,老婆婆赶紧放下手中的木盆,手在衣服上擦来擦去,小跑着来到陈千俞的身边,一脸的局促。
陈千俞没有客套,径直从钱袋中抓出一把铜钱,塞到了老婆婆的手里,嘱咐她收好,然后匆匆离开。
从杂草堆中钻出来,陈千俞走到一棵柳树下一屁股坐下,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郑均为二话不说,掀开衣摆坐了过去。
“婆婆本来有一个女儿,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便将女儿卖给了附近村里的农户,但不到一年,便在家门口见到了女儿的尸体和一个未足月的外孙女。”
陈千俞语气平淡,郑均为听着却一阵颤栗。
“一千文”,陈千俞掂了掂手中的钱袋,侧过脸问:“郑均为,你知道一千文能买什么吗?”
“仙清居的仙人醉,一千文一坛,街上的馒头,一文钱一个。”
“一千文可以在仙清居大醉一场,一千文也能让普通百姓活上半年。”
“所以,女子年满十七未婚者,罚千钱,足以让这严州城中大半女子无路可选。”
“但是,你不缺钱。”郑均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甚至无需她的父亲,要攒够千钱,她自己便足够。
“是,千文于我,不算什么。但这后面一条是,杖三十。”陈千俞挤出一丝苦笑:“大齐律例,凡受杖责,均去衣受刑。”
“啪”的一声,郑均为手中的树枝折成了两截。杖责三十,或许不致死,但刑场去衣,实在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她这样孤傲的女子。
“再一条,父母连坐,我受那三十杖或许能够侥幸存活,但我阿爹阿娘年事已高,为人子女,怎能连累?”
郑均为此前也觉得这条刑罚有不合理之处,但今天在陈千俞的一条条细说下,心里却渐渐升腾起一种无力感。
“其实还有未写在律例里的,若上面一系列发生,此次南选,我父亲升迁无望。”
说起自己的父亲陈清延,陈千俞眼中满是遗憾:“他已然四十又六,在朝中毫无根基,硬是凭自己多年寒窗苦读生生中了个进士,此后便是各地飘摇。”
“南选四年一次,他此生,还有几个四年?”
陈千俞这句话问完,郑均为心中像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郑均为”,陈千俞站起来,看向远处杂草掩映的桥洞:“我同这严州城中大半的女子一样,退无可退,也没人,可以代我受过。”
郑均为仰起头看着她,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他在她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沉默和压抑从何而来。
女子年过十七未婚者,罚千钱,杖三十,父母连坐。
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