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章越手持圣旨没什么言语,自己方被贬福州,这路上没走两个月,突然下一道圣旨召自己回京,实太突然。 蒋之奇看章越神色言道:“之前听闻端明有陶渊明之志,怎奈深得陛下信任,这才方至浦城便行返回京师,可知陛下对公是片刻不离啊。” 章越心想,蒋之奇这话给自己埋坑呢,自己若是陶渊明应是视富贵如浮云,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但天子一道诏书下来,自己就得紧赶慢赶地返京,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章越澹澹地道:“我怎敢效陶渊明呢?这话不知蒋判官从何道听途说而来?” 章越对蒋之奇一百八十个不信任,对方连欧阳修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事干不出的。而且对方如今是新党一员,若是将自己回乡的言语,或者什么话传至京里禀给吕惠卿,也是可以作为口实的。 从一夸大到十,被流言蜚语所伤过就知道其中的厉害。 蒋之奇被章越言语一刺,心底微怒想到,我也是特意来此迎你,你却始终因欧阳公之故存以芥蒂在心,防着我呢。 蒋之奇心底是这么想,却全然忘了自己此行确实有刺探章越言语和行踪,以禀告吕惠卿的心思。 他最巴不得章越在接旨的一刻说几句牢骚话,或者装逼说我实不愿回京,只想在外牧民。 这样蒋之奇就可以大作文章了。 现在蒋之奇讨了个没趣。 县令倒是识趣人言道:“陶渊明乃仕途上的失意人,端明却是圣卷在身,即便身在万里陛下也是挂念在心,如何能比之呢?” 章越听了笑了笑,其实陶渊明也未尝不好。 从古至今读书人既有积极入世的志向,但也有离世索居的情怀。 这正如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前者以张居正,王安石为代表,后者则是陶渊明。 不过到了这里,章越也不能立即捧旨就欣然上路,这外人看来则是丢失了读书人的气节,被人家皇帝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章越道:“子瞻曾与我说过,陶公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 “能为此二者,可知陶公之贤可迈古今。” 你要当官就去当官,不要因为低声下气求人觉得丢人,你要当隐士就去当隐士,不要觉得朝中的官员都很脏,唯独我笑傲公卿,不为五斗米折腰始终觉得自己非常地牛逼。 这和没钱时咱们去蹭饭,有钱了咱们呼朋唤友地请客有鸡有鸭大吃一顿是一个道理。 章越援引苏轼的话,表达了自己看法,县令以下无不道这话实在是说得好。 仕与隐也是读书人的两面,正如乾褂的龙一般,要么在渊,要么在天,随时而变,随志沉潜。 皇帝贬谪你,你就走便是,不要发什么牢骚,要你回朝用你你就大大方方地去,不要在那边装清高。 这才是正确的官员心态建设,不违心,不矫情。 章越当面回击了蒋之奇话中暗藏的刀子,其余官员皆称赞。 章越道:“天子令下让本官即刻回京,那本官也不敢停留,先行回京便是,谢过令君和诸位乡亲的美意。” 县令微作挽留后道:“端明勤于国事,下官就不再置喙。” 章越点点头。 县令看着章越,这陶侃,陶渊明都是寒门出身,魏晋自二人后方有寒门读书人至卿相,章公亦出身寒门,有人言章公似陶侃,此言真是不虚。 想到这里县令道:“相公留步。” 说完后县令亲自走到溪旁命人打了一碗水,奉上道:“相公皇命在身,我等不敢挽留,就喝一碗家乡的水再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