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夺过花洒，急忙关了水：“你在干什么，身体进水了怎么办？”

安伯托眨了眨眼，看见她了。水沿着他柔顺的白头发往下流，他笑道：“我贴了，防水胶带。”

他指指自己身体的多处伤口，都有听她的话小心处理。

原来，今天下午房东太太忽然来看安伯托，她说她有段时间没见到小安了，怪想他，夏天要到了，小安能不能帮她装一下中央空调的滤芯和吊顶。

对于安伯托这本是小事，可他现在常有卡顿的症状，不仅是语言表达上的，行动也不再自如，他在家跌倒已有四五次，这还仅仅是周静漪看到的情况。

虽然安伯托每次都说，他是机器人，不会有感觉。周静漪并不相信，一个这么大的家伙忽然摔倒，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我不知道吊顶上有什么，”安伯托对静漪解释，他窝在沙发上擦头发，静漪要帮他擦，他便垂下头，小声说，“很多东西掉下来，一些毛絮，钉子，断了的电线。”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周静漪坐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把他的头抬起来了。

安伯托脑袋向后微微仰了，他的淡蓝眼睛里映出了静漪的面孔，只有她。静漪像医生观察他的情况。

他的银白色头发擦干了，刚洗过的短毛猫般支棱起来，静漪没拿梳子，她手指伸到他头发里，一丝丝给他理顺了。

安伯托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低下头，握住她沾湿了的手指，拿到自己嘴边亲吻，又贴到脸颊上。他身体前倾了去吻她。

在安伯托的放松面前，周静漪倒显得紧张，都不像她了。她趴在安伯托肩膀上，被他抱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开始忘记这几日来的忧愁，久到她又能够做作起来，哦不，是振作起来，扮作无风无波的样子。

她告诉安伯托，前段时间她向国内外一些仿生人研究团队发去了求助信，但碍于知识产权的问题，没有人肯帮助他们，只有一家在深圳做医用仿生助手的工作坊回复了她。

“你知道吗，他们以前是做医疗器械的，”周静漪对安伯托说着，高兴起来，“他们认识钟小滢！还说认得我的名字，虽然我不记得他们了。而且你知道更巧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安伯托也笑着看她。

“他们工作坊负责人的妻子，也是他们团队的一员，叫嘉信，她居然认识张泊杨！”周静漪告诉他，眼睛发亮，“你记得张泊杨吗，上次来看你的，也玩《龙之地星：无限》——”

安伯托点点头。

那封来自最终智能的邮件被扫进了垃圾箱。周静漪夜里又检查安伯托的身体状况，她收到了深圳工作坊负责人艾德蒙的回信，他说，已经与学弟泊杨联系过了，目前工作坊核心团队正在曼彻斯特大学参加一个会议，他们计划下周回国：“静漪，期待与你们见面！”

周静漪连睡前都还在翻读那本四百多页的技术手册，此前，她只作为建筑师顾问，参与了ARO后期的参数及算法调整，这常令她产生一种幻觉，即，她可能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

而事实是，她并不了解。不仅是空气般抓不住摸不着的ARO，也包括了近在眼前，拆解到每个坐标定位，仍令人难以理解的安伯托。这手册就像医学诊断书，充满了“可靠性概率”“怀疑”“符合”“待排除”一类的字眼，还有些“总是”“经常”“偶尔”“罕见”，连安伯托的设计者都无法搞清这巨大机体会出现怎样的问题。周静漪感到沮丧。

“如果是在《龙之地星》里就好了。”周静漪合上那手册，她坐在床单上，对安伯托说，“你记得《龙之地星》里有一个特别大的泉水吗？”

安伯托靠着床头，用静漪大学时那个旧手机打字，测试语言功能。他问：“怎么了？”

周静漪回忆道：“好像就在尼福尔海姆，那个大蘑菇神泉。”

“你是说，赫瓦格密尔？”安伯托轻声道。

周静漪已记不得这些文案不知从哪儿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