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小船突然驶出了芦苇荡。
未名的风乍然而起,丝丝冰凉之意瞬间盈满周身。原先不见踪迹的高阳猛地跃出云层,竭尽全力洒下脉脉霞晖。
望着眼前的景象,切墨瞪圆了眼,扯了扯程珠的衣袖。
“女郎,这里不正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在众人的正前方,一座孤岛隐在云雾弥漫的水汽之中,而它的周围,碧波荡漾,浮光跃金,正是程珠昨日见过的碧潭。
但昨日居高处望之便已觉美轮美奂,今日泛舟其上,又凭生烟涛微茫之感,白皑皑的水汽在潭面上肆意蔓延,远处的潭心小岛只露出模糊而不真切的影子,一眼望去,恍然如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众人皆被水雾笼罩,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有耳边“哗哗”的桨棹声相陪。
程珠低下头,方寸之间的视野里,冰凉的潭水在她手指间穿过,残败的荷叶下,几抹灰黑色的阴影在水面下游走,是不知名的小鱼。
程珠隐在水雾中的脸慢慢露出些微笑意。
看来她猜对了。
药圃之地果真就在潭心岛上。
在如梦似幻的碧潭上行了约莫小半炷香时间,白雾渐渐散去,方才还隐约可见的小岛瞬间便露出它的真容。
这是一处桃源之境。
岛上林荫蔽日,芳草烂漫,沿着碎石台阶一路而上,沿途鸟鸣啁啾,一派春和景明,便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方儒,此刻也不得不抚额喟叹:“荆楚之地果真多奇山异水,二郎君的府邸倒让我大开眼界了。”
但他旁边,一向巧舌如簧的次子自上岛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想些什么,几次险些绊倒。
这次义城之行是他特意央求跟来的,道是楚地风光好,来了一趟也好在老夫人面前说说经。老夫人腿脚不利索,等闲不出门,最喜的便是小辈们给她讲各处名胜风光,奇人怪事。他们一家能在府中立足至今,靠的到底还是老夫人的情面。
如此,方儒这才应了他的恳求。只眼下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免蹙了蹙眉,有心训斥一二,但又碍于旁人在场,只得将口中的话按捺下来。
众人沿东而行,不大的小岛却四处设有巡逻侍卫,在药圃门前,两名侍卫和带他们来的侍从交接后,一行人方才入了内。
药圃建在小岛东面一低洼处,说是药圃,其实可称之为小园,里面除了栽种药材,另有一半遍种各类奇花,戏蝶流连,黄蜂嗡喧,比之府中的花园还要鲜艳瑰丽。
如此看来,裴沅度是个极其喜爱花木之人。
既已入内,方儒便让随行而来的药翁下去查看。那药翁一把年纪,胡子花白,精神却很矍铄,于草药丛里躬身嗅看了半晌,终于探出身来,满面带笑:“找到了。”
他拨开一众紫藤木枝,指着石缝中几丛低矮的药草道:“就是它了。”
方儒忙递去药篓,药翁从里拿出手套、铲子等物什,这才小心翼翼地再次俯身。
切墨提着衣裙在一旁看了片刻,才踮起脚颇为费力地从药泥地里走了回来。
“女郎,看样子挖这些药草颇费工夫,不如我们先去那边看看花吧。”
程珠抬头,遥望另一边的花圃,默了片刻,终是点头应了。
她今日穿的仍是惯常的藕色罗衫,只是切墨怕药园之地多蚊虫,特意给她头上带了驱蚊的花钿,腰上又系有同色香囊,走动间,钿瓣轻颤,环佩叮当,裙裾飞扬,步入群花丛中,倒像花中仙子显形,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只是那花仙子回过头来,海棠醉日般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阿姊,老夫人得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
切墨回过神,在脑中搜寻片刻,才摇摇头:“可能是喘疾之类的病症,听说不能多走动的。”
“女郎,你说郎君种了这一园子药草,该是为了老夫人的病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