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缈放了几块碎银子在桌上,推到对面:“这些够你撑一段日子了。你且自己去衙门,问问看吧。”
男人没吭声。
苏缈抽了双筷子,又补一句:“跟着我,会不安全。”
玬珠啃着鸡腿:“对了,阿青啊。我帮你问过了,客栈说后厨缺个洗盘子的,你要是钱花完了,还没找到家人,洗盘子包吃包住哟。”
男人眉头拧起来。
玬珠光顾着吃鸡腿,倒没瞧见他眼底的寒意。
苏缈夹菜吃饭。
她的剑鞘已经做好,明天一早就动身去桃源谷寻师父。路上兴许又会遭遇什么,自是不便带他。
夜里,和玬珠躺在床上。
玬珠打着哈欠说:“正阳派的两个女的,跟了咱们一天呢。”
“明日早起,甩掉就是。”
苏缈说完翻了个身,合上眼睛,慢慢地陷入半睡半醒间。
夜渐渐深了。
悠扬箫声乘着月色,穿过门窗的缝隙,轻轻地挠进耳朵。音韵如丝,如雾蒙蒙,催得人更加昏昏欲睡。
可突然的,苏缈睁开眼。
床榻一抖,玬珠惊醒:“姐姐你去哪儿!”
苏缈已披起衣裳,捞起双剑,追出门去。
箫声……
是隔壁?
突然的闯入,撞断了箫声。
门扇吱哑的余音,淡入昏暗的夜里。
苏缈深吸一口气,提起脚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屋里没有点灯,但窗户开着,清光斜照进来,将他笼罩。
那人端端坐在床边,双眼似合非合,沉静如月,好似刚才吹箫的并不是他。
如此的情景,令苏缈冷静下来。
就连追过来的玬珠,也趴在门边,只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雪乘着月光飘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依然如那一晚在山洞时,好似在享受严寒。
本就是奇怪的一个人。
眼下,这人身上又多出一个谜团,让苏缈没有办法再忽视。
“刚才的曲子,谁教你的?”她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搜寻着,尝试着找到一些先前被遗漏的细节。
男人徐徐地放下竹箫,掀开眼皮。默然片刻,短短一句回答——
“不记得了。”
是么。
苏缈停下脚步,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可这个男人的脸,如这几天所见一样,始终没有传达出一点情绪。
“大半夜的……”
她眯了眯眼,“吹着这样的曲。”
这首曲子,此前苏缈只听父亲吹过。
曲音绵绵,她听不懂曲中的意思,只感觉有些难言的愁苦。
父亲去后,她便再未听到过这样的旋律。
“打扰了。”他淡淡地应了句,将竹箫放到膝上。
可这张俊美清朗的脸上,何尝有半点歉意。
随着他的动作,苏缈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
她往前两步,蹲下:“我看看你的伤。”
不是在征求同意,苏缈捏住他那只受伤的腿。
脚踝处的伤用布包着,她一层层地剥开,发现里头皮肉已开始结痂。
许是涂抹过她的药,愈合的速度稍有些快。
但大体上,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然……
会恰巧出现在山上,又恰巧会这支曲子?
他……到底是不是“人”?
苏缈抬起头,端详起对方足以用“沉寂”来形容的脸。
他正低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神色。
苏缈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有如此好看的眼睛。但此时,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却感叹这双眼睛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