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薛凌都没进书房,仍是前儿个走时模样,纸张和底下一叠乱七八糟的笔迹堆在一处,又拿了个镇纸压着。 她仍未看自己写的什么东西,近来除却黄家事,并无什么值得格外上心,而黄家事,在她这,已然是了结了。 陶弘之略偏上半身,躲过那册子,微笑道:“既然算不得什么玩意,薛姑娘怎不把那盒子丢过来。” 薛凌斜了他一眼,抓着盒子口上不饶人:“虽算不得什么玩意,好歹聊胜于无。再说了,我不拿点什么就帮你,万一你陶掌柜死皮赖脸要以身相许报答,我如今在京中立足,没地儿躲。” 陶弘之心事在身,实难贫嘴,撤了眼光随意道:“便是龙肝凤髓,也难改天命,与其求而不得,倒不如顺其自然。” 他以前没少旁敲侧击规劝,然这句话实实在在只是在替自己开脱。当日薛凌求药上门,闻说是个老头将死,确实没必要将东西给出去。 薛凌听来却全然不似这般,登时生了薄怒,横眉道:“你要顺其自然,何不老实等着给陶淮收尸,非要来我这强求。” 陶弘之刚端了茶碗,又重重搁下,沉声道:“你伯伯是生死有数,我伯父却是飞来横祸,怎可等尔论之。” 薛凌怒意越深,敲着那盒子,想起当初若无存善堂一事,老李头身康体健没准还有个二三十年好活,倒是陶淮那蠢狗日日伴君,本该多活一日算一日。 她脸色渐青,忍了忍生硬道:“你再坐些时候吧,逸白应该快回了。” 陶弘之却不肯甘休,喋喋道:“自得新帝登基,这四年余光阴,你们这些争权夺利之人无一日安生。我不知黄靖愢作何谋反,却知那毒与我伯父断无干系,他.....” “我们这些争权夺利之人?”薛凌反问道,打断陶弘之,又笑得一声,复问:“我们这些争权夺利之人?” 她顿了顿,像听见什么天大的荒谬事,歪着脑袋问:““陶掌柜,我没听错吧。” 今儿个本是要去江府给江闳吊孝,一身素色,头上发髻也只得简单挽了个朝云髻,拿个素带系着,脸上澹澹妆容合着现在问的怨声,一瞬间恍忽是她的伯父要死了。 陶弘之听出里头讽刺,却不知这讽从何来,看了一圈外头,起身凑到薛凌近前,咬牙道:“难道我说错了,你以为我不知你是谁,当日你在陶记门外刺杀宫嫔为的是什么,这皇宫里的事,是不是你也脱不了干系。” 人脸近在迟尺,薛凌抓着盒子,一时拿不准陶弘之究竟是来求人还是打探消息,却因他这几句话勃然大怒。丢了盒子双手将书桌推得一晃,冷道:“你知道我是谁,难道我就不知道你是谁。 你觉着我我伯伯生死有数,难道我就不觉得你伯父是死的其所? 陶掌柜向来说话好听,又是仙家,又是神佛,又是隐者,又是山水。你真是个高人,视名利于粪土,观富贵如浮云。 你就没想过,你是个什么东西,能在京中最繁华的街道上开间铁器铺子,风雨屹立不倒?” 她勾起一侧嘴角,冷嘲道:“你看不起的东西,无非就是你一直在享受。 你享受你祖上荫蔽,享受着你血亲重权,享受你所谓的伯父天恩浓厚。你是可以看不上,因为你已经拿尽了好处。” 她伸手,将那盒子从桌上拂跌在地,续道:“你该去街角卖几日汤面,再去巷尾开几日医馆。再不济,乔装打扮一下,当个初来京中的商客,看看你离了你所谓的争权夺利能活过几时。 你不是说,我自身是个仙家,才遇着你们各路神佛。陶掌柜就不想想,这京中,早无庶人立足之地。 抬眼不是这家大人的儿子,便是那家大人的血亲。就连寺庙里的老秃头,都是朱门紫户的家奴。 你若不是怕陶淮死了你也身家不保,今日为的什么急急来找我?”